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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兰千河将匣子里的东西原样放回去,收在百宝袋当中。苏溪亭要去向沈淇修行礼,早已坐在矮几边的余圣殷拿来两个软垫,四人围着坐下。
“方才那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沈淇修问。
苏溪亭:“赫兰师叔托连师祖新制的火器。”
“有这回事?”沈淇修转向赫兰千河,“什么时候?”
“出发之前。”
沈淇修:“给连师兄添麻烦了,用什么打的?精钢还是寒铁?”
“隙月剑的碎片。”苏溪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们把隙月剑拿去重造了?”
三人扭头看着沈淇修。虽然面皮上淡然之色根深蒂固,眼里的难以置信却显而易见,赫兰千河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这般复杂的神色,手腕悬在空中,金色的茶水将将要洒出来。
联想到沈淇修对燕子寒那套歪门邪道的好奇程度,想必他有种被抢的感觉,赫兰千河有些抱歉:“啊……因为毕竟已经碎了,也不能修复,干脆就回炉重造了。”
“也是啊,”沈淇修垂眼,恢复了一贯的淡然,“造成什么了?细剑还是阔剑?”
赫兰千河默默地把匣子拿出来,打开,拼接,上弹,侧过脸看沈淇修,对方举着茶壶保持微笑,向余圣殷的杯子里斟茶。
“师叔,”余圣殷出声提醒道,“满了。”
“噢,抱歉,”沈淇修放下紫砂壶,“对了,你们来之前,鱼真人想必已经跟你们交代过了,公输真人过几日方能抵京。仙盟大会过后,我们会同其余九位弟子到雍州新平府,那边不比江州,二三月依旧十分寒冷,你们或许要在那边等上半年,才能回去。”
“没问题,”苏溪亭答应地痛快,与其日日躲着齐晚思,她宁可到北方体会边塞风情,“不过其他人并不全都在京城,赶得来吗?”
“他们已经提前出发了,这两日会到。”
几人各自回房。晚上余圣殷找到沈淇修,后者拿着剪刀剪掉灯芯:“何事?”
余圣殷:“连师叔托我跟您求个人,本来他也要过来,但被连师叔留下了。”
“谁?”
“崔钟悬。”
“他没和崔钟离回京城?”
“他伤好之后就一直在金玉宫,不在皓玥堂。”
沈淇修对这个崔家大少爷有些印象,长相端正,性子极慢,跟他嫡出的弟弟崔钟离完全不同,平常特别喜欢研究丹药,韩潍舟说第五铏之也对这个除了看书别无爱好的弟子感到十分惊奇。
回想起连钰秋年轻时的模样,沈淇修觉得金玉宫后继有人。
“崔钟悬的为人,连师兄能担保?”
“能,”余圣殷斩钉截铁,“崔钟悬到皓玥堂四年,除妖之外,从未下山过。此外,他的生母早逝。”
“我知道了,”沈淇修知道连钰秋虽然小事不靠谱,大事上还是很清醒的,“就这样吧。”
正月初九,各门派的车马陆续抵达京城,公输染宁将齐桓景交给沈淇修看管,带苏溪亭去皇城外的天一派分部找公输策。
公输策让弟子都出去;苏溪亭站在石台阶下边发呆。门一关上,公输染宁转身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怎么搞的?不是叫你离皇帝远点吗?邹元德被收拾是早晚的事,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二叔,我也没想到皇帝真的敢抓他,”公输策忧心忡忡,“前所未有的事……若是邹元德遭处刑,整个仙道都会为之震动。”
“原来你也清楚。邹元德打着皇家的旗号侵吞耕地、私受捐助,皇帝已经积攒了不少火气,我才让你当好你的左护法,一心清修,少管杂事,你如今带头捉人,右护法一职无人顶替,你自然要替他接手宫中事务,”公输染宁一条一条跟侄子说理,“平日里皇帝赏赐不少,朝臣自然不免跟着送礼,你要如何避免落下与人结党的口实?王公子弟拜入天一派,你若是收了,要如何才能让皇帝不想起前朝康王之事?若是不收,又如何避免与人交恶,甚至让人觉得藐视皇威?右护法下狱,你们掌门之下只剩你一个左护法,如何让人不觉得你有取而代之的念头?这些问题,你打算怎么处理?”
公输策默然无语。
“更有甚者,万一哪天冷宫另一边又塌了,跑出另一个张废后,你觉得不是皇帝顾及太子帮你瞒着,事情能这么快就了了么?”公输染宁苦口婆心。
“邹元德之所以有今日,不是别的,就是因为和太子走得太近,他身边的游弘瑛收买了皇上宫里的下人,听说每次太子来找邹元德,皇帝知道之后必然不高兴,担心邹元德会连累门派,才来告知于我。我一想到茅山派的下场,还有以前的南华派,总觉得宫里的人对我们未必就像面子上那般友善。”
“那你竟然还?我知道你对掌门的位子没兴趣……难道真是为了那个妖怪?”
“她是妖族人,不是妖怪,”公输策说,“狐族内乱时她和家人走散了,只好独自到兖州,打算穿过雍州到大漠去。况且也不是所有妖族都作恶,至少令凡她……”
“等等,令凡?”
“对,令凡,时令的令,凡人的凡,”公输策问,“怎么了?”
公输染宁:“她现在在哪?”
公输策失落道:“不知道,她留了封信说回家了。”
公输染宁长舒一口气,随后说出了狐族新王的名字,正如所料,侄子脸色陡变。
第31章 拥挤的城门()
三月十二,天一派驻留弟子接到线报,称冕山西南有狐妖的踪迹,对方修为不低。兖州地处九州正中,东边与京畿接壤。巡逻小队提议增员,把西南峰上的森林包围起来,为求万无一失,掌门夏随春命被邹元德从宫里换出来的公输策下山。
天一派得朝廷拨款,在南峰修了座藏经楼,挖出的碎石都运到此处填埋。公输策得知弟子们已将此妖击伤,便收敛一身修为,扮作迷路书生,在山沟里边晃荡来晃荡去,打算引那妖物上钩。晃荡了一个多时辰,他终于看见一块大青石后边露出一片沾血的衣角。
为了演得更逼真些,公输策装作踩碎了脚下的碎石,右脚被左小腿绊住,向前方倒下去。
他打算直接摔到对方眼前,没料想下一刻便被人扶住了。
而后对上了一双上挑的眼眸。
少女将他扶好,又迅速地把人推出去:“哼,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个凡人,快滚,别打搅我睡午觉!”
“姑娘,已经是未正了,”公输策看见她左肩的伤口,“你怎么受伤了?”
少女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呆的人,挤出一个凶恶的表情:“我告诉你,我可是妖怪,妖怪受伤之后最喜欢吃人了,不过算你运气好,我还不是很饿,你滚不滚?不滚我等会儿就饿了!”
公输策老实道:“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出去。”
“往下坡走,林子外边有群道士,见到他们自己问路!还有别说我在这里!不然……”
一条绳索自她身后飞空袭来。埋伏许久的弟子从四面八方出现。
天一派对妖怪从来不宽容,抓到就扔进水牢,运气好的会被当成坐骑套上缰绳,或者打断灵脉成为仆从。但少女作为狐狸,身材也过于娇小。公输策费劲周折把狐族少女关到水牢里为数不多的不进水的牢房当中,派了几个弟子送药,然后当晚以审讯为名前去探看。
少女坐在一堆茅草上,背对着他;身上缠着纱布,送来的衣物扔到一边。
公输策:“你从哪儿来的?”
她不说话。
“你要不要吃东西?”
她还是不说话。
“你想不想出去?我身边缺个书吏……”
她愤怒地回头:“滚!”
公输策:“我是说你先答应,我把你弄出来,然后你想去哪去哪,我就说被你跑掉了。”
“有什么条件?”少女转过身来。
“以后别再到兖州来了,更不要去京城。”公输策说。
少女的名字是令凡,她说自己住在扬州,狐狸洞所在的山上秋天被山火烧了,不得不到北漠投奔亲戚。公输策尽管不明白为什么赤狐会有沙狐亲戚,依然提醒她雍州最近聚集不少道者,让她从东边绕道徐州,望海堂秋冬季节忙着雇人打捞珍珠,好在年前上贡,没工夫管妖怪的事。
但邹元德耳目众多,公输策在狱中的话刚出口就被原封不动地传到京城右护法的耳朵里。他觉得这是一个打压左护法的好机会,便对皇帝赵剡说公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