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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的瞬间,霍光看到兮君腰间系着佩玉的不是往常的丝绦,而麻缕所结的索结。
霍光心中叹息,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抬眼看向外孙女的脸,抬手比划了一下,叹道:“中宫长高了,却清减了。”
兮君微笑,却没有说什么。
“陛下将移宫,中宫为小君,还须陛下备妥诸事。”霍光慈爱地叮咛,“中宫当保重自身才是。”
兮君一怔,不由讶然道:“陛下将还未央宫?”
——她也听说过这件事,但是,她从来没有到,会在今天听到这个消息。
同样惊讶的还有此刻殿外的众人
金建顾不得避忌,愕然抬头,看到兮君之后,才连忙重新低下头。
霍光瞥了一眼金建等侍中,才回答兮君:“以臣之见,此刻,人心浮动,陛下即刻移宫方为宜,然陛下抱恙,此时实为不便,只能待陛下之病稍良已再行还宫之事。”
兮君点了点头,眼中却显出几分不信的意思。
霍光笑了笑,对外孙女的心计并无不悦。
“陛下须养病,未央宫诸事皆须中宫主持。”霍光笑道。
这是霍光第二遍说这番话了。
兮君微微皱眉,却是不解得很。
“主持?”兮君微微仰头,望着外祖父,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意。
霍光微笑:“建章乃燕游之地,陛下身边侍臣未备亦无妨,未央宫却皆有定制,诸般人事尚需尽早安排。”
兮君懂了,却有些慌了。
“既然陛下近臣,当由陛下决定。”兮君推辞。
“陛下抱恙!”霍光笑着解释,“臣以为,陛下不宜理会此等琐事。”
——天子近臣是琐事?!
兮君瞪大了眼睛。
寢殿内外,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霍光如此……太过……矣……
奉诏送霍光出殿的金赏拧着眉思忖。
“……大父……”
无论震惊、异议的人有多少,最后出声的还是兮君。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兮君的神色几乎是哀求了。
霍光对外孙女毕竟不同,见她如此惶然,倒是不由叹了一口气,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言道:“陛下抱恙,中宫既为小君,还在此侍疾。”
兮君一怔,下意识地就摇头拒绝。
见兮君如此,霍光当即皱眉,却并非对外孙女不悦。
转头望了一眼寝殿的门,霍光的眼神又阴沉了几分,片刻之后,他再次看向兮君,轻声道:“陛下病重,中宫体弱,恐有不宜,每日晨昏在殿外问安一次即可。”
兮君一怔,随即便欣喜地点头。
——如此……
——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兮君如此反应,霍光的脸色却更加不好了。
——那位少帝究竟做了什么,让兮君对他如此……避之唯恐不及……?!
霍光几乎想开口询问了,但是,终究没有问出口——有些事情……还是不问……为好……
44、过()
不管帝后之间有什么问题,在霍光的要求下,兮君留在了建章宫,不过,这一次,年幼的皇后没有住在骀荡宫,也没有住在曾经起居的枍诣宫,而是选择了建章宫前殿西北方的瘛豆q‘娑,马行疾貌。一日之间遍宫中,言宫之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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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是由金建禀报刘弗陵的。
寝殿内卧之中,只有刘弗陵与金赏、金建,因此,金赏没有顾忌太多,直截了当地问了刘弗陵:“主上可知中宫为何如此?”
金氏兄弟与皇后并没有太密切的交往,但是,年幼的皇后素来都是严守规矩的——也许是因为太过年幼,言行都被傅保、长御等人约束着——以往,皇帝抱恙时,那位年幼的皇后虽然也不曾昼夜不离地守候着,但是,中宫属吏从来是不间断地守在帝寝之外,按时向皇后禀报情况。
——夫妻一体,帝后之间虽有君臣之分,也未必有多少深情厚谊,但是,无论如何,皇帝与皇后应该是相互敬重的。
——年幼的皇后一直是如此表现的。
——因此,无论如何,在皇帝抱病多日的情况,椒房殿未曾有一次遣使探问……绝对是不正常的。
——更何况,如今,皇后明知皇帝的状况如何,仍然远避别宫……
金赏与金建真的感觉不安了。
——虽然上官家败于霍家,但是,血浓于水,皇后之于霍光仍旧是骨肉至亲。
——帝后不睦,大司马大将军的立场是显而易见的。
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少年天子,又看了看皱眉的兄长,金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口劝道:“主上,中宫尚在稚龄……”
——皇后只有九岁!
——皇帝今年十五岁!
——即便皇后有什么不好,皇帝也不该计较的。
这种劝说明显是忽视了很多问题,单纯地想将问题往简单了想,也往简单了解决。
眼下这种情况,这种方法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想得太复杂也无益于解决问题,不如往简单了靠。
然而,金建的劝说根本没有起到半点用处。
事实上,没等 金建把话说完,刘弗陵便冷哼了一声:“侍中何必讳言!”
金建一愣,金赏也不解得很。
刘弗陵根本没有看两人,冷笑一声,扶着玉几的手握成拳头,狠狠地击在玉几上。
“中宫乃大将军的外孙,朕不应令其不悦!”刘弗陵冷冷地言道,“建欲言者即此。然否?”
金赏愕然,金建却涨红了脸,牙关咬得死紧。
半晌,金建喷了一口气,冷笑不迭:“陛下以为如何即如何!臣万死!”
说着,金建重重地跪下,稽首再拜。
“臣建请退!”
“汝!”刘弗陵也火了。
——他跟谁赌气?!
——跟他这个天子吗?
刘弗陵气得红了眼,然而,喘息了半晌,他只能再次拍上玉几,厉声喝道:“皆退!”
“唯!”金建应得干 脆,再次行礼之后,便直接起身往外退去。
金建却没有动。
“阿兄……”金建不得不止步。
“汝抗命?”刘弗陵同样不悦,他瞪向金赏,语气更加冷厉。
金赏并不善于言辞,但是,他很清楚,现在这种状况,置气是最无用的,因此,他咬了咬牙,抬头看向刘弗陵:“陛下,皇后为大将军外孙,亦为君之妻。论皇后至亲,何人可与陛下相比?”
在冲金建发火之后,刘弗陵不是不后悔,但是,他是君,是皇帝,他没有办法收回前言,他只能坚持。
他本以为金氏兄弟会就此离开。
——不仅是离开他的寝殿……
——这样的好机会实在难得……
——他们可以十分顺理成章地离开他的身边,从此摆脱他的“亲信”这样的印记。
——毕竟,金赏是霍光的女婿。
——霍光就算不信任他, 也不会随便对付他。
——更何况,霍光总要念着与金日磾的交情……
无论如何,刘弗陵没有想到,金赏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赏……”刘弗陵真的是愣住了。
金赏叹了一口气,对着刘弗陵稽首再拜,随后才道:“臣不知当日之事究竟如何,大将军亦不欲人知,陛下何必这般自困?”
这番话已经是极限了。
金赏实在无法说得更加明白了!
——当日发生了什么,除了刘弗陵与霍光,谁也说不清楚。
——当然,刘弗陵如此暴躁 ,谁都明白,当日吃亏的必然是这位少年天子。
——可是,刘弗陵真的想让天下人都知道当日的真相吗?
刘弗陵沉默了。
金赏没有再多说,再次行礼,便与金建了一起退了出去。
金建颇为不满,出了殿便扯着兄长一路疾行,走到背人处,才甩开兄长的手。
“阿兄何必说那些!”金建仍然恼怒得很。
——他们兄弟是真的为刘弗陵着想,一番劝慰却换来那人的那般冷言冷语……
金建毕竟年幼,哪里受过这个?
“建……”金赏十分无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兄弟俩沉默了好一会儿,金赏才上前一步,揽住金建的肩,在他耳边低语:“且不论其它……主上心情郁结,汝与我皆主上近臣,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