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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说完,刘病已已经一脸泫然欲泣的神色了。
张贺总算明白了刘病已的意思,心中顿时一酸,眼中、口中更是一阵阵儿地发苦。
“……曾孙……”
沉默了好一会儿,张贺也只能这样无力地唤了一声。
“张令!”刘病已急了。
“张令会看着我出宫、娶妻、生子……张令会一直陪着我的……”刘病已急切地想索要一个保证。
然而——这个保证……
——这个保证……张贺又如何能够给得起?
张贺不愿欺骗眼前的少年,他只能沉默。
刘病已攥紧了张贺的手,满眼期冀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然而,张贺一直在的沉默。
在那仿佛很漫长的沉默中,刘病已眼中的期冀渐渐散去,只剩下无以复加的绝望。
片刻之后,这位少年皇孙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举动。
刘病已将脸埋在自己的双手之间,失声痛哭。
直到这时,少年仍然紧紧地攥着大人的手。
泪水从指缝间浸上张贺的手,张贺感觉自己的手已经被灼痛了。
张贺侧过脸,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无法压抑。
——这个少年啊……
——这个他看着长成人的少年……
——纵然有高贵的血统与可期的未来……
——可是……
——可是,当他真正拥有未来的时候……真正属于刘病已的……又还能剩下多少?
张贺无法给出保证。
——卫登快要离开。
——他又还能继续陪着这个孩子多久?
——谁能说自己一定能活到什么时候?
“曾孙……曾孙!”哽咽着,张贺仍然稍稍用力,将少年的脸抬了起来。
刘病已固执地不愿抬头,仍然将脸埋双手之间,张贺也没有勉强,只是轻声地与他讲道理:“曾孙……祸福之数难定……贺之心,的确愿见曾孙成人、成家、子孙满堂……然……”
张贺叹了一口气,刘病已却怔住了,虽然没有抬头,但是,也没有继续哭泣。
张贺能感觉到,刘病已的泪止住了。
这让他稍稍松了一个口气。
“曾孙,仆当尽力。”张贺只能如此说。
刘病已的心中十分失落,然而,哭过之后,冷静下来,刘病已也无法让自己要求更多了。
少年犹豫起来,却仍然不愿抬头。
张贺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曾孙亦当尽力才是!”
这句话让刘病已抬起头:“我尽力?”
张贺点了点头,看着少年脸上的泪渍,他便想抬手为少年拭,却不料少年仍然将自己的手紧攥着不放,他不由无奈地苦笑,只能道:“曾孙当尽力,成人、成家、子孙满堂……”
刘病已连连点头:“诺。”
张贺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不由笑了,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
车到张家时,刘病已总算是放开了张贺,也许是不好意思,他一直不肯下车,张贺不由失笑,便先下了车,却立刻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前院迎候。
“卿何必出迎?”张贺走向自己的妻子。
张贺的妻子向丈夫行了礼,无奈地道:“有女宾欲见君。”
33、许家事()
“有女宾欲见君。”
“女宾?”张贺不由一惊,立即就问道,“是某家贵人?”
张贺的妻子顿时一愣,随即便一脸尴尬地摇头:“非也。只是两位女客,是宦者丞许氏之妻女。”
宾与客其实可以通称,不过,宾,所敬也,故宾礼必有贽,因此,相对而言,宾尊而客卑;宾大而客小。
张贺倒不是跟妻子计较这么点小区别,只不过,既是女子要见他,妻子又迎了出,再听到这个“宾”字,他自然是往身份尊贵上联想了。
这会儿,听妻子说明了来者的身份,张贺不由就皱了眉,十分不解地问妻子:“即便是要见我,卿也不必来此迎我。”
张贺的妻子一脸无奈,刚想叹气,又觉得有些不忍,只能对自己的夫君道:“妾实在不好说,君且去一见便明白妾为何如此矣……”
这番话说得颇为无可奈何,竟有些招架不住的意思。
张贺立刻脸色一沉:“彼等无理取闹?”
张贺的妻子见夫君如此严厉,倒是更加不好意思了,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也并非无理取闹,只是乱了方寸,许家无男,只有一女,尚在弱龄……”
张贺知道妻子心软,也没有与她计较,但是,神色仍然是不耐烦的,当即便摆手示意妻子不必再言,等妻子不再言语了,他才生硬地道:“且让其稍候。”
说着,张贺便转身看向车户,对仍坐在车舆内的刘病已无奈言道:“曾孙不下车?”
刘病已只是因为之前哭得太过份了,面子上抹不开,这会儿,见张贺主动出声,哪里还好意思多说,点了点头,便扶着张贺的手下了车。
下了车,刘病已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张贺的妻子见了礼,张贺的妻子也答了礼。
见礼之后,刘病已便好奇地问张贺:“张令,方才小君言宦者丞……可是说许丞?许丞有不妥?此前数日,我在宦者署都未见到许丞……”
不说还不注意,一说,刘病已便察觉不对了,话中也不由显出了几分担忧。
——宦者丞……许氏……
这两个条件放一块,刘病已立即就想到了许广汉。
对那位一直对自己多有照拂的宦者丞,刘病已还是相当关切的。
张贺摸了摸了刘病已的头,不由叹了一口气:“宦者丞被下狱了。”
“啊?!”刘病已不由低呼,“怎么会?许丞绝对不曾附逆。”
刘病已知道,这些天,宫禁之中一直在查曾经党附长公主、燕王与上官家的人,但是,那位宦者丞绝对不是。
——当然,即使是也没有关系。
——许广汉与张贺有交情,对刘病已也相当不错,这凭这两条,只要没有太严重的实际罪行,都可以开脱干净。
张贺又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不是因为附逆。”
“啊?”刘病已不由一愣,“不是?那是何因?”
这般一问,连张贺的妻子都不由好奇地看向了丈夫。她也只是知道与丈夫颇为熟悉的宦者丞被下狱,究竟是何缘故,张贺没有来得及细说,她也不是太有好奇心的人,便没有多想,这会儿,听丈夫这么一说,却是感觉其中颇不寻常,自然也好奇了。
张贺却有些为难了。
这件事的确不太好说。
事实上,许广汉下狱之后,他便去打听了,然而,问罪的缘由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竟让他有些茫然了。
根据张贺辗转问到的结果,事情是这样的——
上官桀谋反那日,禁中大索,许广汉作为宦者丞,自然也是部署搜索之事的人之一,他领的任务是搜查上官桀在禁中值宿时所宿的殿中庐舍。许广汉搜查的结果是一无所获,紧接着,便有其它官吏再次搜索,却在上官桀的庐舍发现了一只缄封的竹箧,箧内满满地盛了数千枚长达数尺可以缚人的萦,也就是绳索。
如果只是一般的搜索不也许不算重罪,但是,那偏偏是上官桀谋反的证物。
这就有些难说了。
最起码,这个时候,这种事情,谁也不敢轻易为其开脱了。
因此,最坏的结果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
——谋反。
——腰斩。
张贺越想越头痛,却也只能打起精神,对刘病已解释:“其有失职守。”
——失职也有很多种,罪之轻重各有不同。
张贺如此说也不算是虚言。
刘病已不太相信,看了看张贺,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张贺的妻子言道:“妾以为,此事可稍后再论,终究是客,吾君焉能让客久候?”
听到妻子如此说,张贺便不由翻了一个白眼,对妻子道:“卿是托辞出迎?”
张贺的妻子低下头,没有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张贺摇了摇头:“卿在此,何人相陪?”
“妾让新妇稍陪。”张贺的妻子不好意思地回答。
“新妇?”张贺忍不住皱眉,看了看妻子,却也不好多说,只说了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说完,张贺便示意妻子一同前往:“客在何处?”
“在妾居之堂。”张贺的妻子连忙答道,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向了刘病已。
张贺抚额,不在意地道:“曾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