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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孙不在,婢子何必在世?”王翁须忽然开口,虽然抱着儿子的动作依旧温柔,但是,脸上决绝的神色却是异常清晰。
微微俯身低头。王翁须轻声言道:“有公子与少君在。婢子死又何妨?”
她十五岁入太子家。太子心性宽厚。虽然宫规森严。但是。比起以往辗转人家、学习歌舞地日子。着实是幸福许多。后来得幸于皇孙。又有了身孕。她虽是歌舞者。太子家却未曾亏待半分。属籍、供奉皆照皇孙妻妾应有地规制为她办。甚至。太子还准许史良娣召人为她寻亲
她地一切都来自太子家太子家不在。她一个歌舞女伎。活着又有何用?
看了看怀中地稚子。王翁须凄然微笑。稍显黯淡地红唇扬起绝美地弧度——这才是一舞未尽即令太子元子惊艳倾心地女子。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卫子夫不由长叹。纤长白皙地手指轻柔软地抚过曾孙前额地浓密乌亮地黑。无限悲伤。无限怜悯。
“姑母”卫登忽然伏长揖。“登无才不肖。不能说誓死保护皇曾孙。然”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断然承诺。“只要臣能够。臣一定倾臣之力维护太子地血裔!”
缓缓抬头,卫登看着姑母,郑重开口:“臣若违此言,必百劫而亡,死无葬身之地!”
“不需如此!”卫子夫摇头失笑,“但有此心,便足矣。”
看着卫登的举动,听着皇后的言语,霍幸君却始终未曾动弹一下,只是默默地低着头。
对这位少君的沉默,倚华有些不解,仔细看了片刻,不禁掩口惊呼:“少君怎么了?”众人闻言望向霍幸君。
卫子夫就站在她面前,一转头便看到霍幸君的额头汗珠密布,素缣的领缘已然湿透。
“幸君?”卫子夫不禁大骇,“可是动了胎气?!快召太医!”她生过四个孩子,最清楚生育的凶险,至于小产
建元三年九月,她怀胎三月,陈皇后寻死觅活地与皇帝大闹,而皇后的母亲、皇帝的姑母、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大长公主刘嫖却不动声色地绑架了她的弟弟惊惧担忧之下,虽然卫青被救了回来,她却仍然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甚至差点送了自己的命
“妾无碍”霍幸君坚决地阻止皇后,卫子夫无奈,只能命宫人将她扶到榻上,见她脸色依旧蜡黄,额上冷汗淋淋,不由跺脚,急道:“召太医!”
“皇后!”霍幸君再次急呼,见皇后心意已决,不由更加着急,“皇后既对妾等托以重负,岂可宣之于众?”
这句反问让领命的宫人停了脚步,也让卫子夫踌躇起来。
轻抚稍稍显怀的腹部,霍幸君强笑着安抚卫子夫:“妾无恙的。方才只是被中宫惊吓了”
卫子夫听了只能附和地微笑,眉目却始终带着一丝无奈苦涩:“当真无恙?”
“无恙!”霍幸君说得极其肯定,脸色也稍稍缓了一些,卫子夫这才做罢,坐到榻旁的青蒲上,轻轻抚开她汗湿的鬓。
“皇后”又休息了一会儿,霍幸君轻轻按住卫子夫的手,“中宫希望妾等如何照顾曾孙?”
“活下去平安和乐地活着!”大汉皇后握着少*妇纤细的手指,真挚恳切地说着微不足道的愿望。
椒房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因为皇后轻声说出的这几个字而屏住了呼吸。
倚华忽然觉得两眼酸涩模糊,不由在寂静中背过身,抬手轻拭眼睑。苎麻衣裳菲薄,手腕放下的时侯,倚华感觉得到肌肤上沾染了些许温热的液体。
*****
卫登与霍幸君离开时,因为霍幸君的脸色依旧不好,皇后命宫人备了四人舆,送霍幸君至宫门。
与宫人一起陪着乘舆的霍幸君走向宫门,卫登有些神思不属,一脸的恍忽之色,走出长秋门时,他忍不住驻足回望高台之上的椒房殿。
“小表叔?”
宫人见卫登停步不行,便不得不停下,霍幸君诧异地回头轻唤,卫登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转身随众人一起出宫。
扶着霍幸君登上安车,卫登忽然轻声低语:
“幸君”
“小表叔?”
“卫氏结束了”
霍幸君惊恐地望向卫登,却见卫登一脸释然,黑眸中闪动清明的光采。
“我不知道自己逃过此劫若是万一一切都拜托你与令尊了!”卫登说得很坦然,“就像只要活着便可以了”
看着卫登转身走向自己的坐骑,霍幸君狠的攥紧车户的木框,一种莫名的悲愤在她心里激荡。
转头望向西边,建章凤阙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霍幸君却真的很想厉声质问建章宫中的天子——“是不是卫家灭绝,你便能安心地去了?”
卫登与霍幸君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后,卫子夫淡漠地吩咐中宫掖庭令:“今天侍奉的宫人,除了你们,全部处置掉卫登也罢,霍幸君也罢,都没有来过椒房殿,来过未央宫!”
“诺!”。
27、兵败的算计()
七月丙戌,诸军入长安。
因为天子驾幸建章,原本对丞相所执诏书心存犹疑的三辅士卒与官吏,再不敢懈怠诏令,全力执行丞相的命令,而城门校尉部在看到天子大驾之后,也不敢再抵制丞相所将的大军,因此,受黄旄赤节之令而来长水胡骑与宣曲胡骑在抵达长安之后便顺利进了长安城门。
也许在进建章宫前亲眼目睹了长安城外的对峙,天子的怒火更盛,进建章宫后便再昆明池楫棹士,交由随驾的大鸿胪商丘成统领,从西安门攻长安。
刘屈氂本以为入长安后,便可以立即俘获太子,当然,对他来说,太子力战而亡也是不错的结果,但是,方入长安,他便遭到了太子少傅石德所率的囚徒军,开始不以为意的刘屈氂没料到一介书生的石德居然硬是将他在清明门内的环道上阻了一天,直到皇帝派侍郎马通前来质问平乱进展。
昨日给刘屈氂送来天子玺书与调兵虎符的使者正是侍郎马通。当时,刘屈氂忙着整军,便请马通前去蓝田调长水胡骑与宣曲胡骑来长安,而同时,太子也派了使者乔装矫制前去蓝田。
马通稍迟了一步,看到手持纯赤汉节的太子使者进了胡骑的营垒,马通灵机一动,将节上赤旄换为黄旄,直入胡骑营门,大声通告:“节有诈,勿听!”
马通是郎卫,长水校尉觉得他比较眼熟,便将那个矫制的太子使者斩杀了。
天子并未怪罪马通擅自更换节旄的行为,反而对其的机变大加赞赏,所有人都认为马通必然是前程如锦了。
对这样一位得了天子青眼的新贵,刘屈氂自然不会摆君侯的架子,不仅和霭地携着马通的手入大帐,还以马通是天子使者为由,着实地谦让了一番正席的归属。
“天子为君侯久无捷报,忧怒为甚,此时,这些礼数就免了吧!”马通终究是武人心性,不耐烦来回推让,径自在正席左坐下,直言不讳地道明来意。
刘屈氂不禁讪讪:“太子赦中都官诸囚徒为军。小民不通大是大非,只知太子施恩拼死搏杀实是不易攻入”
马通嗤笑一声。根本没将丞相地解释听入耳中。
对他这样地壮年男子。眼中永远只有捷报频传、马上封侯地荣耀。其它一切代价、牺牲都是无所谓地。至于失败那个词永远是属于无能地别人地。与自己毫无关系。
因此。马通心中。对这个接替公孙贺为相不到半年地中山王子。着实是轻视得很。不过。从他闯胡骑营垒开始。他就将未来地一切筹码压在地太子必败上。可以说。他跟刘屈氂是共荣共损地关系。
这就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面临地选择——支持还是放弃太子?
多少年来。天子近臣已经习惯了卫氏独大地局面。即使是卫青薨后。2师显贵。但是。李家地势力在大多数内朝中臣眼中。还不及卫氏地三分之一。
——这还是指卫青、霍去病皆薨地卫氏。
两位大司马薨后,卫氏的根基动摇,但是,尚有太子,尚有两位大司马在军中根植的威信、人脉,这样的卫氏是太子地位的保证,而太子的地位同样维护着卫氏的权威。
这是一个纠缠的局面。
——不党不羽的卫氏就依靠着这样的状况,在朝中无人的情况下,仍然让所有人不敢心存觊觑。
——所有人已经准备接受这样清楚明白的未来了。
现在,天子与太子将这个局面打破了。
册立储君三十一年后的现在,大汉要选择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