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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选择-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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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听见远处传来的枪炮声,就在城市的边缘。我一下子陷入恐惧之中,想起身跑出去,但我只能坐在那儿。终于,我听见父亲问塞恩季维齐最快需多长时间才能付印,塞恩季维齐回答说后天。随后我注意到父亲和卡兹克谈起在大学教师中散发小册子的事,他打算把大部分册子送往波兰、德国和奥地利,留几百册在波兰,散发给大学教师——直接散发。他吩咐卡兹克——我说的是吩咐,因为他像控制我一样控制着卡兹克——说,小册子一经印出便由他在大学里亲自散发。如果他需要帮助的话,这时我听见父亲说:‘苏菲会帮忙的。’  “这时我觉得,在这世界上我最不愿意的便是与那个小册子有丝毫关系。一想到我必须提着这些玩意儿在大学里转悠,把它们送到教授们的手上,我就觉得恶心。但就在父亲说这话时——‘苏菲会帮忙的’——我便明白我必须和卡兹克一起,把这些册子散发出去,就像我小时候那样,他告诉我做什么,我便跑去完成这个差使,帮他拿东西,学打字,练速记,以便他随时可以使唤我。但此时我意识到我什么也干不了,一阵可怕的空虚向我袭来。我不敢说不,不能说‘爸爸,我不会帮你散发这东西的。’但是你瞧,斯汀戈,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直到那时我仍未完全弄明白。如果我一明白他在小册里所说的“谋杀犹太人”之后便告诉他我不会去散发这些东西,那该多好啊。那事太糟了,太可怕了。但即使在那时,我也不敢相信这真是他写的。  “但说实话,事实上这是另外一回事。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人,这位父亲,这个给了我气息和肉体的男人,对我的感情不如对一个奴仆,对我的劳动没有一个谢字,还要把我说成是一个奴颜婢膝的人。是的,奴颜婢膝。他要我像一个卖报小贩似的穿过大学校园,又一次干那些他让我去干的事,只因为他说我必须干。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我想做的只是演奏巴赫,在那一瞬间我只想死去——我是说去死,并不是因为他让我做的那些事,而是因为我不能说不,不能说——哦,你明白,斯汀戈——‘去你妈的,爸爸。’这时他说:‘卓娅。’我抬起头,他冲我微微一笑,我看见两颗假牙在他嘴里闪闪发光。那微笑令人愉快。他说:‘卓娅,你不想喝杯茶吗?’我说:‘不,谢谢,爸爸。’他说:‘来吧,卓娅,你必须喝点茶。你看起来很冷,脸色苍白。’我真想插翅飞去。我说:‘不,谢谢,我真的不想喝。’为了控制自己,我使劲咬着嘴唇的内侧,把血都咬出来了。我能感觉到舌尖上淡淡的咸味。他转身和卡兹克说起话来。一阵仇恨的刺痛向我袭来,迅速传遍全身。我一下子头晕目眩,浑身发热。我想可能我会摔到地板上去的。我在心里自语道:‘我恨他!’——这仇恨伴着一种迷惑进入我的体内。真不可思议。这种仇恨攸忽而至,伴着一种讨厌的疼痛,像在我心里插进了一把刀子。”  波兰是一个美丽的令人心驰神往的国度,在许多方面都像是美国南方的一个翻版(通过那年夏天苏菲的眼睛和回忆,以及多年后我自己的亲眼所见,我发现这一点)——或至少是不太遥远的旧南方的形象。这不仅仅是因为那种楚楚动人的令人伤感的怀旧景象,还因为那些几乎相同的地方——比如纳鲁河边的沼泽地与卡罗来纳海岸阴暗、潮湿的大草原,从视觉到感觉都非常相似;还有,透过克拉科夫寂静的星期日——只需一点点想象——人们便可看见坐落在阿肯色州孤独的十字路口上的小村庄,那些建立在不毛之地上摇摇欲坠的白色小屋和歪歪斜斜的木匠铺,以及成群结队在那儿觅食的骨瘦如柴的小鸡仔。而且,像当时的南方一样,这个民族的灵魂深处也有一颗备受蹂躏的忧郁的心,痛苦,贫穷,一败涂地。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想象一下,投机牟利的政客和骗子千年以来(而不是十年)云集在那一片土地上,你就会明白波兰的一个方面:法国人,瑞典人,奥地利人,普鲁士人,俄国人,甚至土耳其这样贪得无厌的人不间断地轮流践踏这块土地。她与美国南方一样被劫掠和剥削,也像它一样贫穷、保守。在永恒的耻辱面前,波兰和旧时南方共同守护着一个堡垒:骄傲,以及对消失殆尽的光荣的回忆。为祖先和家族而骄傲,是人为的贵族血统或上等人而骄傲。拉德兹威尔和拉威内尔这样的名字用同样的重音念出,虽略为空洞但不失响亮。在战败的命运中,波兰和美国南部都滋生出强烈的民族主义。然而事实上,即使把这些最相似的东西撇开不论(这里还应该加上一条:根深蒂固的宗教霸权),人们还可以发现更多的表面上的文化对应:对马匹和军功头衔的嗜好,支配妇女的欲望(带有一丝淫荡的成分),善讲故事的传统,以及对烈酒的嗜好。


受害者和帮凶第58节 罪恶区域

最后,波兰与美国南部之间还有一块极为相似的罪恶区域。虽然是表面性的,却让这两种文化完全等同——那便是种族的区域。在长达数世纪以来,它使这两个世界像患上精神分裂症似的充满噩梦。在波兰和南方,种族问题长期存在,同样的残酷与怜悯,偏见和理解,敌意与友情,剥削与牺牲,刻骨的仇恨与绝望的爱恋,在两块大地上交互上演。  因此,当苏菲最终编造出她父亲冒险营救卢布林犹太人的故事时,她肯定早已知道我不会怀疑这种事的可能性。无论近期还是很久以前,波兰人都曾无数次冒着生命危险救过犹太人,这早已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即使当时我对此事有什么疑问,我也不会怀疑苏菲。而她正拚命与自己分裂的意识作斗争,于是为教授蒙上一层见义勇为的英雄光辉。但事实上,波兰人既为犹太人提供避难所,藏匿他们,为他们牺牲自己;同时,他们也在极度痛苦中对他们进行凶残的迫害,这便是长期延续的波兰精神。别冈斯基教授便是这种精神的典型体现。正是从这个地方开始,苏菲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重新向我解释在奥斯威辛发生的一切……  教授那本小册子后来的遭遇值得一提。苏菲最终还是服从了她父亲的意愿,与卡兹克一起在大学走廊里散发小册子,但很快他们就彻底失败了。在每一个地方,教师们都像克拉科夫的所有人一样,用全部心思关注着即将爆发的战争——只有几个月时间了,根本不关心别冈斯基教授宣传的东西。苦难正开始爆发。德国想吞并格但斯克,建立所谓的“空中走廊”;聂维尔•;张伯伦尚在挖壕沟,汉斯们已在西方大肆鼓噪,使劲摇晃着波兰脆弱的国门。用鹅卵石铺就的克拉科夫的古老街道每天弥漫着惊惶失措的气氛。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教师们,哪怕是最热衷于种族问题的人们,又怎会因教授精巧的辩证法而转移注意力呢?空气中充斥着太多的战争阴霾,使每个人无法移开他们的视线,像犹太人受压迫这样的陈年旧事,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那时,整个波兰都感到一种潜在的压力。还有,教授犯了一个最起码的错误,使他的理论远远偏离正常状态,以致连他的判断力都引起了人们的怀疑。这不仅仅因为那肮脏的“灭绝”——即使最墨守陈规的教师也毫无兴趣,只把它看作一个速成的老掉牙的笑话。而对第三帝国的敬畏和泛德意志的狂热,使得教授在最后那段日子里对他的同事们的激昂的爱国热情不闻不问。苏菲终于明白,如果在几年前,在波兰种族主义的复活期间,她的父亲完全可能因此拥有一些虔诚的信徒;而现在,随着德国军队向东推进,条顿人嚎叫着扑向格但斯克,德国人在边境上不断挑衅,问诸如国家社会主义对除了毁灭波兰之外的任何问题是否有答案真是再愚蠢不过了。这件事的结果便是,当教授和他的小册子在混乱的局势中被人们渐渐遗忘时,他还遭到了一次意外的攻击。两个刚毕业的年轻学生,波兰预备军成员,在学校前厅将他狠揍了一顿,折断了他一根手指。苏菲回忆起那天晚上,餐厅窗户哗啦一响,被什么东西砸碎了——是一块被刷上蜘蛛状黑色纳粹标志的铺路石。  但作为一个爱国者,教授不应该受此罪责。至少有一件小事对他是有利的。他并非出于形象的塑造而写这本小册子里,尤其不是为了拍纳粹的马屁(这一点苏菲说她可以肯定)。他是基于波兰文化的角度才写了这文章。另外,教授本人是一个十分严谨的思想家,崇尚广泛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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