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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选择-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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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了一下,又开始她的回忆。她接着说:“查托里斯卡公主有一台留声机,是那种最老式的,不太好,但却是我第一次见到和听到的机器。真怪,是吧,这个波兰老太太仇恨犹太人,却热爱音乐。她有很多好唱片,每当她放音乐时(为我母亲、父亲和我,也许还有别的客人),我都高兴得想要发狂。我们听着这些唱片,大部分是意大利咏叹调和法国歌剧——威尔弟、罗西尼和古诺德。我记得我被一张唱片迷得神魂颠倒。我太喜欢它了。那是张十分稀有而珍贵的老唱片,灌制的时间已经很久,里面充满杂音,但我十分喜爱它。那是舒曼•;亨克夫人演唱的勃拉姆斯的《浪漫曲》,一面是‘开拓者’,另一面是‘永恒的爱’。第一次听见它时,我坐在那儿神思恍惚,从未听到过那美妙绝伦的歌声,简直有如天上神曲。不可思议的是,我和父亲到公主那儿拜访了那么多次,可这张唱片只被放过一遍。我渴望能再听一次。哦,上帝,只要能再听一次,我宁愿做任何事——甚至做十分调皮会受到惩罚的事。我很想请求再放一遍,但我太害羞了;另外,如果我这么……这么大方的话,我父亲会惩罚我的……  “于是,我一次次做着同样的梦。我梦见查托里斯卡公主穿着漂亮的长袍走到留声机前,打开它,然后对我说:‘你想听勃拉姆斯的《浪漫曲》吗?’我总是想说是的。可就在我开口前,父亲总是打断我。他站在公主旁边,眼睛瞪着我,说:‘请不必为这孩子放什么音乐。她笨得根本听不懂。’我总是在这时醒来,内心充满痛苦……但这一次更糟。斯汀戈,因为在刚才的梦里,他对公主说的好像不是音乐,而是有关……”苏菲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声说,“有关我的死。我想,他想让我死。”  我从苏菲身边走开,踱到窗户前,内心沉重不安,充满痛苦。一股烧焦的糊味钻进房间,但我还是打开窗户,往下看着那条一片狼藉的街道。失火的建筑仍冒着浓浓黑烟,但火焰已经熄灭。烧焦的油漆、橡胶发出浓烈的臭味,更长的警报声响了起来,不过声音很微弱,是从相反的方向传来的。我看见一股高压水柱直冲冒出浓烟的窗户,然后被热浪蒸发成水蒸气。在下面的人行道上,有几个人伸长脖子呆看着大火,两个警察开始用木障切断街道。火灾威胁不到我们住的旅馆,但我却发现自己在发抖。  我回过身来。苏菲从床上抬眼看着我,说:“斯汀戈,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一件事。”  “那么,告诉我吧。”  “不知道这件事,你就不能理解我的全部。我意识到我最终必须得告诉某个人。”  “快告诉我,苏菲。”  “你得先让我喝几口酒。”  我毫不迟疑地朝她的箱子走去,从一大堆亚麻的丝绸的衣物中找出了第二瓶粉红色的威士忌。我知道她藏在那儿。我想,苏菲,你喝吧。然后我走到狭小的浴室里,接了半杯水,端到床边。苏菲把威士忌倒进杯子,直到把它盛满。  “你要吗?”她问。  我摇摇头,又回到窗户旁,呼吸着外面充满燃烧过的化学成分的棕色空气。  “我到达奥斯威辛那一天,”我听见她在我身后说,“那里真美,到处开满连翘。”  而我正在北卡罗来纳的拉雷大吃香蕉,我心想。自从认识苏菲以后,我已不止一次地意识到生命的荒唐,以及它所带来的无法消除的恐惧。  “但你知道吗,斯汀戈,在华沙那个冬天的一个夜晚,汪娜预言了她自己的死亡,我的死亡,以及我的孩子们的死亡。”  我现在已无法准确地记得,当苏菲叙述这件事情时,尊敬的恩特维斯特尔牧师是何时发现自己在悄声自语:“哦,上帝。哦,我的上帝。”但我似乎并没发现,随着那故事的展开,随着浓烟剧烈地掀动失火的屋顶,火焰终于冲破阻力腾空而起直飞天空,这些虔诚的话最终变得毫无意义。我一遍又一遍说着“哦,上帝,我的上帝”、“耶稣基督”,像白痴的白日梦一样空洞而没有意义。


满怀憧憬的南方之旅第114节 羞耻感

“有时我想,这世界上的一切恶事坏事都是为我父亲而生的。在华沙的那年冬天,我对父亲以及他写的东西没有丝毫犯罪感,却经常产生可怕的羞耻感。羞耻和内疚不一样,是一种肮脏的情感,比内疚更令人难以忍受。一想到我父亲的梦想就要在我面前变成现实,我就觉得简直无法再活下去。我还知道了许多别的事,因为我和汪娜住在一起,或者说住得很近。她知道许多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纳粹是如何把成千上万的犹太人转移到特里布林卡和奥斯威辛的。开始人们以为只是送他们到那儿劳动,然而抵抗组织对此事很清楚,不久我们也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毒气和焚尸炉。这正是我父亲想要的——这使我非常难受。  “我步行或乘公车去工厂上班,每次都要经过犹太人居住区。德国人还没有把那儿完全扫平,但正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我经常看见一队队犹太人高举着双手,忧郁而无助地站在纳粹的枪口下。我非常痛苦,有一次不得不中途下车来呕吐。所有这些恐怖似乎都是我父亲……认可的,不仅认可而且还在理论上制造。我不能再把这些事藏在心底,我知道我必须得告诉什么人。在华沙,没有人知道我的家庭背景,因为我用我丈夫的姓。我决定把这些……把这件邪恶的事告诉汪娜。  “但是……但是,你知道,斯汀戈,我必须承认自己的另外一种感觉,那就是我被发生在犹太人身上的令人无法置信的事情迷惑了。我无法触及这种感觉,它没有丝毫的快乐,恰恰相反——它令人恶心。每次经过犹太人居住区,我总会在远处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某些场景,看着纳粹用枪圈赶着那些犹太人。此时我才明白令我迷惑的原因。这让我震惊不已,几乎不敢相信。那就是我突然明白,只要德国人致力于用如此强大的力量摧毁犹太人,那我就安全了。不,不仅仅是安全,而是更安全。尽管事态很糟,我们仍很安全,比那些孤立无助的犹太人安全无数倍。所以,只要德国人动用更多的力量去消灭犹太人,我便觉得自己会更安全,吉恩和伊娃也会更安全。甚至汪娜和托泽夫也是如此,尽管他们从事着十分危险的事业。但这使我感到更加羞耻,于是,我决定在那天晚上告诉汪娜。  “我记得那一天的晚餐十分粗劣,有豆子和萝卜汤,还有没肉的腊肠。晚餐即将结束时,我们开始谈论起久违的音乐。我一直在拖延时间,一直没能说出我想要说的话。最后我鼓足勇气,说:‘汪娜,你听说过别冈斯基这个名字吗?滋毕哥尼•;别冈斯基?’  “汪娜的眼睛有一会儿变得毫无表情。她想了想,说:‘哦,是的,你是说克拉科夫的那个法西斯教授。他在战前曾红极一时。他在这座城市做的反犹演讲简直是歇斯底里。我早把他忘了。不知他现在在干些什么,可能在为德国人工作吧。’  “‘他死了,’我说,‘他是我父亲。’  “我看到汪娜抖了一下。屋里屋外都很冷,外面下着雨夹雪,雪霰不停地敲打在窗户上。孩子们在隔壁房间里睡着了。因为所有的燃料(煤和木材)都用完了,所以我把他们早早地弄上了床,汪娜的床上至少还有一条大被子可以让他们暖和一下。我一直看着汪娜,但她脸上毫无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原来他是你父亲。有这样一位父亲一定感觉很怪。他什么样儿?’  “我对这个反应十分惊讶,她似乎很平静、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件事。你知道,在华沙的地下抵抗组织中,她专门负责帮助犹太人,或试图帮助犹太人。但那确实太困难了。她认为,谁出卖犹太人(哪怕只是一个),谁就是在出卖波兰。她让托泽夫也踏上了这条路,专门暗杀出卖犹太人的波兰人。她十分激进,富于献身精神,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但她似乎对我有这样一个父亲并不感到奇怪和震惊。她显然并不觉得我——唔,被玷污了。我说:‘我觉得要提起他非常困难。’她十分温和地对我说:‘好了,别这样,亲爱的。我不在乎你的父亲是谁。别为他的罪恶而责备自己。’  “然后我说:‘这太奇怪了,你知道,他是在第三帝国被德国人杀死的,就在萨斯赫森。’  “但即使如此——唔,甚至连这个具有讽刺性的情节她似乎也毫无反应。她只是眨了眨眼睛,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那头火红的头发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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