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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年华人诗歌选集-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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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 我们对着黑板 学习并列复句
造句日益规范 动作越发斯文
日复一日 你出脱成窈窕淑女 我成长为谦谦君子

某一日你的脸忽然闪出了神秘的微笑 头也歪了
就像多年看惯的椅子 忽然间无缘无故跳起舞来
放学回家的路上 你忽然用故乡的方言对我说
“你……也走这条路”
你的样子奇怪 令我警惕起来
似乎这一刹那我不再是你的同学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讲昆明话
唯一的一次 可我又说了些什么
“今天的作业做了没有?”
从这时我才知道了你本人的声音
与学校里那一位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你的话意味何在
一个愣头青 只被你的样子迷惑
这个样子我记住了
中学毕业 我才知道 当姑娘
歪着头 笑成这种样子
就是她 想怀孕的时候
哦 说起来 都说那是金色的年代
可我错过了多少次下流的机会
我一直是单纯高尚的小男生
而你 女同学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当
终于没有当成 一个风骚十足的娘们

岁月已逝 学校的操场空空
并非人去楼空 只是同学们都在上课
十点整 大家都会活蹦乱跳 从教室滚出来
女同学 你当然出众




短篇(选十五)

85

在西部以南
灰色的岩石上
爬满冬天的蜘蛛
同样 在黑蜘蛛身上
爬着灰色的岩石

89

高蓝的天空
应当有鹰在飞翔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
正在飞翔的 只有乌鸦

91

狼经过山谷
辨别植物和食物的声音
哲学家经过同一山谷
作为有思想的食物区别于一切食物
但狼看不见任何思想
它直取食物

92

听见松果落地的时候
并未想到“山空松子落”
只是“噗”一声
看见时 一地都是松果
不知道响的是哪一个

93

这个黄昏云象贝多芬的头发那样卷曲着
这个黄昏高原之幕被落日的手揭开了
原来是一架巨大的红钢琴
张开在怒江和高黎贡山之间
水从深处抬起了它的透明 鸟把羽毛松开在树枝上
黄金之豹 把双爪枕在岩石的包厢口 蛇上升着
石头松开了握着的石头 森林里树的肤色在转深
星星的耳朵悬挂在高处 万物的听都来了
哦 请弹奏吧 永恒之手

96

寒流袭击城市
三点钟 天空已经灰暗
冷气控制了一切
有人对生活产生厌倦
有人对旅行丧失了信心
有人把外衣裹紧
但是只要有美丽的女人在附近出现
控制一切的就会立即失控
生活的就想重新生活
旅行的就想继续旅行
那个怕冷的昆明男子
忽然间松开了衣领
露出被严寒冻红的脖子

97

这一代人已经风流云散
从前的先锋派斗士 如今挖空心
思地装修房间
娃娃在做一年级的作业
那些愤怒多么不堪一击 那些前
卫的姿态
是为在镜子上 获得表情
晚餐时他们会轻蔑地调侃起某个
愤世嫉俗的傻瓜
组织啊 别再猜疑他们的忠诚
别再在广场上捕风捉影
老嬉皮士如今早已后悔莫及地回
到家里
哭泣着洗热水澡 用丝瓜瓤擦背
七点钟 他们裹着割绒的浴巾
像重新发现自己的老婆那样
发现电视上的频道

102

汽车在高原上飞驰
原始森林的边缘出现的时候
一头虚构的野鹿
窜进我的内心
但我没有草地和溪流
让它长久地逗留

108

蝴蝶在花园的额头上
捕捉着傍晚的光线
星期六的报纸买来了
在第四版的副刊上
在凶杀案件和股票行情之间
刊登着一首歌颂这昆虫的诗

109

金斯堡死了 在他的祖国
我像一个没有祖国的人
为了证实他的死
破例买了一份晚报
十年前 这个世界在他的嚎叫中
呼唤着红色的救火车
现在 他死在报纸的第四版上
在这喧嚣的印刷品之间
他的墓地不超过四百个铅字

110

干活的时候
总是有什么在后面或旁边
默不做声地看着
或许还做做鬼脸
但没有时间去对付它
它可能是某种尚未长出舌头的东西
它将在你干完离开之后
长出舌头

114

列车割破大地
在它红色的伤口上飞驶
我的心落后于伤心列车
与它背道而驰
当黄昏的风响起
乘客们再次核对时刻表
我像烹制晚餐那样
蕴酿着落日时分的
唐朝心情

115

在乡村的稻草堆上
一只老雀死在世界怀抱中
没有葬仪的死亡 啊
风散了它的羽毛
秋天阳光晒干了它的心脏
案树在金汁河的岸上
为一朵乌云歌唱

117

在三月六日的电话亭里
我等待着一个传呼的应答
我呼叫的是
惊蛰

119

我总是轻易就被无用的事物激动
被摇晃在山岗上的一些风所激动
被倒塌在玉米地上的一片枯草所激动
无用的秋天 不会改变时代的形状
不会改变知识中的罪行
但它会影响我
使我成为一个有感官的人





一只蚂蚁躺在一棵棕榈树下


一只蚂蚁躺在一棵棕榈树下
三叶草的吊床 把它托在阴处
象是纽约东区的某个阳台
下面有火红色与黑色的虫子
驾车驶过高速公路和布鲁克林大桥
这些蚂蚁脑袋特大 瘦小的身子
像是从那黑脑袋里冒出来的嫩芽
它有吊床 露水和一片绿茸茸的小雾
因此它胡思乱想 千奇百怪的念头
把结实的三叶草 压得很弯
我蹲下来看着它 象一头巨大的猩猩
在柏林大学的某个座位 望着爱因斯坦
现在我是它的天空
是它的阳光与黑夜
但这虫子毫不知觉
我的耳朵是那么大 它的声音是那么小
即使它解决了相对论这样的问题
我也无法知晓 对于这个大思想家
我只不过是一头猩猩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一只蝴蝶
就在白天 我还见她独自在纽约地铁穿过
我还担心 她能否在天黑前赶回家中
那死亡被蓝色的闪电包围
金色茸毛的昆虫 阳光和蓝天的舞伴
被大雷雨踩进一滩泥浆
那时叶子们紧紧抱住大树 闭着眼睛
星星淹死在黑暗的水里
这死亡使夏天忧伤 阴郁的日子
将要一直延续到九月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
这本是小事一桩
我在清早路过那滩积水
看见那些美丽的碎片
心情忽然被这小小的死亡击中
我记起就在昨夜雷雨施暴的时候
我正坐在轰隆的巨响之外
怀念着一只蝴蝶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只抵达上面的水
它无法再往下 它缺乏石头的重量
可靠的实体 介入事物
从来不停留在表层
要么把对方击碎 要么一沉到底
在那儿 下面的水处于黑暗中
像沉底的石头那样处于水中
就是这些下面的水 这些黑脚丫
抬着河流的身躯向前 就是这些脚
在时间看不见的地方
改变着世界的地形
阳光只抵达河流的表面
这头镀金的空心鳄鱼
在河水急速变化的脸上 缓缓爬过




避雨的树


寄身在一棵树下 躲避一场暴雨
它用一条手臂为我挡住水 为另外的人
从另一条路来的生人 挡住雨水
它像房顶一样自然地敞开 让人们进来
我们互不相识的 一齐紧贴着它的腹部
蚂蚁那样吸附着它苍青的皮肤 它的气味使我们安静
像草原上的小袋鼠那样 在皮囊中东张西望
注视着天色 担心着闪电 雷和洪水
在这棵树下我们逃避死亡 它稳若高山
那时候我听见雷子确进它的脑门 多么凶狠
那是黑人拳击手最后致命的一击
但我不惊慌 我知道它不会倒下 这是来自母亲怀中的经验
不会 它从不躲避大雷雨或斧子这类令我们恐惧的事物
它是树 是我们在一月份叫做春天的那种东西
是我们在十一月叫做柴禾或乌鸦之巢的那种东西
它是水一类的东西 地上的水从不躲避天上的水
在夏季我们叫它伞 而在城里我们叫它风景
它是那种使我们永远感激信赖而无以报答的事物
我们甚至无法像报答母亲那样报答它 我们将比它先老
我们听到它在风中落叶的声音就热泪盈眶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爱它 这感情与生俱来
它不躲避斧子 也说不上它是在面对或等待这类遭遇
它不是一种哲学或宗教 当它的肉被切开
白色的浆液立即干掉 一千片美丽的叶子
像一千个少女的眼睛卷起 永远不再睁开
这死亡惨不忍睹 这死亡触目惊心
它并不关心天气 不关心斧子雷雨或者鸟儿这类的事物
它牢牢地抓住大地 抓住它的那一小片地盘
一天天渗入深处 它进入那最深的思想中
它琢磨那抓在它手心的东西 那些地层下面黑暗的部分
那些从树根上升到它生命中的东西
那是什么 使它显示出风的形状 让鸟儿们一万次飞走一万次回来
那是什么 使它在春天令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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