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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文学奖提名 张一弓远去的驿站-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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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会用“工尺谱”记录,日后还要由宛儿姨再译为简谱和五线谱。 我听见了父亲与宛儿姨热烈而温柔的交谈:

  “那是我国最早的交响乐吗?”

  “是的,它已经具有交响乐的要素。”

  “天哪,我们是多么幸运!”

  接着,又是与宛儿姨的离别。那天下着小雨。宛儿姨撑着一把花伞,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裹和 一个装在琴套里 的琵琶,与我们一起在宝鸡上了火车,转眼就到了卧龙寺车站。我和弟弟跟父亲下了火车, 宛儿姨却要到岐山才能下车,岐山是K女师确定的集结地。父亲呆立在站台上,任凭小雨在 脸 上飘洒,与车窗里的宛儿姨相对无语。列车很快就重新开动了。宛儿姨的眼圈又水汪汪地红 了。一条洁白的手绢从车窗里伸出来,在宛儿姨的脸颊上随风飘舞,渐去渐远。

  我们回到了宋家庄,父亲和母亲又开始吵架。宛儿姨出现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总要吵架。 母亲说,你到底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说当天就要带孩子回来吗,怎么一去三天无消息?父亲 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在卧龙寺车站碰到那个小孩子给我捎信,才知道宛姑娘来了。我 到了宝鸡,才知道宛姑娘从战火中带来了《劈破玉》,怎能事先告诉你呢?我需要听她解 说、还要听她弹琵琶向我演示曲谱,没有三天的时间是办不了这些事情的。母亲说,我不能 理解 ,你为什么偏要背着我做这些事情?为什么不可以把她领到我们家里来,也作为我的客人? 父亲说,难道我们这里 还像个家吗?你有地方安排她吗?有足够的小米粥让她喝吗?再说,她们女师是不是到岐山 落脚,当时还没有定下来,她能离得开吗?母亲说,那么我问你,你们下馆子没有?父亲说 ,不过是吃了两个烧饼、四两牛肉、两碗肉丝面罢了。母亲说,什么?罢了,罢了?我们的 两个孩子还在难童院里受苦……(母亲哭了)你们竟然吃着肉丝面谈笑风生!父亲恼怒说, 这是哪个混账的消息灵通人士向你透露的花边新闻?可是,你知道你知道吗?母亲说,你要 我知道什么?父亲说,是宛姑娘付的饭钱,我是个“吃白食儿”的!弟怯生生地插话,我 跟二哥也吃过宛儿姨的牛肉夹烧饼。我修改病句说,是烧饼夹牛肉。母亲的表情又松动下来 ,说,好了,你们爷儿三个真够体面的了,一群“吃白食儿”的!

  父亲和母亲的冲突也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急。一转脸的工夫,父亲又露出十 分欢欣、十二分亢奋的样子,打开一个牛皮纸袋,开始滔滔不绝地向母亲发表演说:“你知 道吗?它要由十多种管弦乐器配合演奏,且已脱离曲词而成为独立存在的管弦乐曲了,如果 还不能说它是我们中国最早的交响乐的话,那么,起码可以说,它已经具备了交响乐的一切 要素,比西方交响乐的诞生还要早二百多年呢!”父亲碰翻了一个板凳,板凳砸在一个破瓦 罐上,瓦罐发出破碎的轰鸣,而演说照旧进行,“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西方交响乐来自宫廷 ,原来只是为皇帝演奏,而我们的《劈破玉》来自民间,却又不是小家碧玉,它凝聚了民间 音乐家四百多年的心血,且未被宫廷乐官掠为己有,难道不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吗?哦,对了 !”父亲戛然而止,忽地向门外走着说,“我该去石羊庙领薪水了!”

  那又是一段宁静的日子。H大学开课了。一位迈着将军步伐的中年司号员握着闪光的铜号 , 按时登上石羊庙的钟楼,号声悠扬苍凉、一日数起,向住在十多个村庄里的知识阶层发布起 床、上课、下课、熄灯的号令。我也随着号声,在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小板凳和一块桐木板— —那是我放在膝盖上的课桌,走进土窑洞里,完成了小学的学业。父亲不听熄灯号的指挥, 他在写一本旨在对鼓子曲的历史源流和艺术价值进行探讨和评价的《鼓子曲言》 。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凌晨,八百里秦川如一个丰腴的静卧梦中的女人,所有的村庄都在她 的怀抱中熟 睡。当父亲熬到第三两灯油的时候,石羊庙的钟楼上忽然传来昂扬、跳荡的军号声,如同跳 荡不已的电光石火在夜幕上忽隐忽现。黑夜里有人疯了似地吆喝:“鬼子投降了,鬼子完蛋 了!”父亲掷笔,跳起来喊叫:“天亮了,天亮了!”每个村庄都在刹那间沸腾起来。父亲 急头怪脑地环顾草屋,不知要寻找什么东西,忽地抄起一根小擀杖,敲打着一个铜盆,奔出 了村巷。当我赤脚跑出去的时候,教授和农民、陕西人和河南人都在村头打麦场上欢呼跳跃 。四周炸响了鞭炮,迸飞着火星。一列火车拉响一拉溜儿的长笛,如扯起一条迎风飘扬的彩 带,从村头“洋桥”上奔腾而去。

  天亮时,我看见父亲的稿纸还铺在桌子上,上写:“第十一章〓霓裳续谱、白雪遗音与鼓 子曲”。通宵未眠的父亲对母亲说:“我还有一块小小的‘失地’没有收复,《劈破玉》的 尾巴还丢在南阳呢!”

 
5。劈不破的玉  
张一弓  
 

  我们回到了开封,又成了这座古城的房客。

  在H大学校园的西一斋,父亲还拥有一间书房。他坐在久违多年的电灯下,对爱迪生充满了 感激之情,每晚都要充分享受乃至近乎于掠夺爱迪生发明的光亮,直到深夜仍不肯善罢甘休 。不久,他在战时飘泊中完成的讲义,已经以《文学新论》为书名,由世界书局出版。他又 在自己搜集的四百多种、六十万言的鼓子曲词中取其精华,自费印刷《鼓子曲存》一   
千册, 分赠给曾经向他提供曲稿的同好与南阳所属各县民众教育馆。还有三百三十多种鼓子曲谱, 准备在完成名曲《劈破玉》合成曲谱的翻译后,以《鼓子曲谱》为书名自费出版,同时继续 抓紧了对鼓子曲进行理论阐释的《鼓子曲言》的写作。

  自费印刷《鼓子曲存》的一个显著后果是,我家的伙食质量大为下降,还欠了一笔外债。我 的直接感受是,我上了初中,父亲竟然不能给我买一支“自来水”钢笔,又不屑于买据说应 该被时代所淘汰的蘸水钢笔,我必须用毛笔书写英文作业而受到英文教师的训斥和同学们的 嘲笑。父亲说:“你对他们讲嘛,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你是把英文书写纳入中国书法艺术 之堂奥嘛!”母亲问:“所欠外债如何归还?日后印刷《鼓子曲谱》的经费又从何而 来呢?”父亲说:“从我日后出版《鼓子曲言》的稿酬中来。那时候,斑儿的中国式英文书 法想必练得差不多了,我会送给他一支西弗利或是一支派克金笔呢!”

  我在毛笔的艰难跋涉中受到光明前途的鼓舞,继续在嘲笑声里咬紧牙关用纤细的徽州狼毫曲 曲敛敛、勾勾画画地练习“中国式英文书法”,英文练习簿也由比较贵重的道林纸改为价格 低廉的白麻纸,毛笔与白麻纸相得益彰,英文教师终于从中看出了味道,说:“Wonderful ! 多么古朴,多么典雅,多么他妈妈的别有一番穷趣呀!”

  母亲让我们五个从十六岁到六岁的子女阶梯般排成一列横队,立正、看齐、报数,目光从 我们身上扑扑闪闪扫过去之后,接着就潸然落泪,说:“这就是我抗战八年的胜利成果,可 是,我老了!”算起来,那一年母亲也不过三十六岁,只是为了我们五个子女,早已没有精 力教书,别人已经不再叫她“孟老师”,而是叫她“张太太”了。

  母亲第一次被称为“张太太”,是在小镇潭头。母亲辞去嵩县嵩英中学的教职,随父亲来潭 头专司家务。别人叫了她一声“张太太”,她曾为此满脸通红,惆怅终日。她就跟一群教授 太太联合起来,争取到了为民众服务的权利,比如,她们把不知番茄为何物的一大群农妇带 到园艺系的试验田里,当场摘了一堆番茄,进行了生吃番茄的示范,并让大为惊讶的农妇品 尝了番茄炒鸡蛋的美味。这批农妇就给番茄起了一个亲切友好的名字叫“洋柿子”,都成了 在各自的小片菜地里争种“洋柿子”的带头人。接着,为了打破农民认为蝗虫是“神虫”的 迷信,母亲又在关帝庙前支起油锅,与教授太太们进行了大嚼油炸“神虫”的竞赛,观者如 堵。母亲宣传说,蝗虫的蛋白质和母蝗的腹部脂肪都优于猪肉和牛羊肉。这时她勇猛地吞食 了一只油炸母蝗,连连咂着嘴说,好吃,好吃!又问听讲的农民,何不把蝗虫统统吃掉反而 任其糟蹋庄稼呢?农民似乎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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