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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文学奖提名 懿翎:把绵羊和山羊分开-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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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拿着一张比脸盆还要大的羊油葱花饼。

  窗外新抽芽的小草除了出土的清香还有发甜的辛辣的味道,与风争着拥入:羊油葱花饼用的是羊角葱,它的辛辣扑鼻甚至稀释了医院南侧化肥厂氨和羊膻混合的臭味。

  每次和江老师做别,我都会像心脏病发作后缓过来似的松口气,“这饼可香了,”小程老师递给我,让我吃。我苦恼地说:“我还没放屁呢。”小程老师明白地点点头。我又说:“等会儿送饭的来了,你们把大米粥给江老师捎回去。”“为什么?”我猜到小程老师会纳闷,就一五一十地把我和江老师间的协议说了。小程老师抓起搁在枕边的卷子说:“难道这就是江远澜带给你的关怀?”说着,把卷子朝身后的垃圾桶里一扔。他全心全意看着我时,思绪皱皱巴巴像在羊的胃里反刍过了,突然,他换了口气问我:“做手术时要脱光衣服吗?”

  魏丰燕像只胖蘑菇蹲在垃圾桶旁捡卷子,小程老师的声音就更像捏造出来的,充满了羞涩和不安。

  “反正没穿鞋。”

  “听说你那截盲肠崭新崭新的?”

  “放他妈的骡子拐弯掉沟屁,”我瞅着站在小程老师身后油桶般的魏丰燕,忿忿地说:“那截盲肠就算再新,在我肚子里也沤了十来年了,丢到圈里,能把猪吓得翻白眼,吐白沫,拉白屎……”“行了行了,你得话痨了?”小程老师打断道:“听说县西南羊瘟蔓延,去大泉山种树的事要先搁下,要先去南坳疫区焚烧和深埋死羊……”魏丰燕嘟着嘴说:“爷不想去,爷哪儿也不想去。”“瞧你那思想,”小程老师数落道。“思想是瞧能瞧得见的么?”魏丰燕小声地争辩完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用长长的指甲去挑剔露在墙皮上的麦壳和麸皮。

  我病的前一天的早晨,脸盆里趴着十几只铁灰色和豆青色的蜗牛,我猜蜗牛是来洗脸的,就把一暖壶热水全倒了进去,蜗牛先沉后浮,脸盆底有星星点点蚕籽大的蜗牛粪便,而蜗牛的尸体却在水面上荡漾……想到这儿,我罪疚地把头转向窗外:一棵节节疤疤的树枝上开着玄紫色的花朵,我不敢断定那是否是丁香,在同一枝杈上站着两只麻雀,它们交颈,互相搔挠,迅疾飞走时有花瓣飘落……我能去南坳么?江老师提出的“入党问题”,贾校长的意见,和小程老师送来的那张羊油葱油饼显然都是教益,“我……”,我刚要说我要去,被一个喷嚏挡住了,我蹙眉闭眼缩鼻嘬嘴,一瞬,小程老师也在克制一个喷嚏,他双手捏着鼻子,大张着嘴吸冷气……之后,我们两人对笑着,我感到了浅浅笑中的陌生,感到笑中浅浅的被动,我紧张地把手放在小腹上,手指碰到了盖在伤口上的纱布,纱布摸上去又湿又冷。

  “我要去南坳。”说完这话,那截盲肠一如门前的风铃在我眼前无休止地摇晃,伤口烧灼地疼起来,伤口还像酸,不断地侵蚀着我去南坳的决心。我抓起羊油葱花饼吃起来,吃相凶猛,我边吃边说:“我死都要死在南坳。”

  “你放屁了没有?”小程老师抓住我的手腕子说,没放屁前什么都不能吃。

  “什么放不放,屁不屁的,”我满嘴都是饼,含混不清地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我挣开了被小程老师捏白了的手腕子,边抖着手腕子边朝小程老师做怪相,我说:“能把江老师打发走,我当然要吃饼庆贺庆贺。谁也甭管我。”

  小程老师不由分说从我的饼上扯下一大块递给了魏丰燕,“小心噎死!”他分明是警告我,却伸出食指直戳魏丰燕。小程老师说:“学校的书架书柜全都一锯两半,变成了围羊的栅栏,学校不但要养羊,还要在操场种苜蓿,解决羊饲料问题。现在有的师生在募捐,为绵羊和山羊买青霉素和长效磺胺、砷流药膏、艾灸用的艾柱和生石灰,有的师生正动员各家各户献出锅底灰,听说用锅底灰和盐卤调匀后给羊擦在身上也顶用。有的师生在探讨羊猝狙这种最可怕的传染病哪儿来的,绵羊的发病率为什么比山羊高,病羊突然停止采食后都在六小时之内死亡等等问题的同时筹备“开门办学”现场誓师大会。美术设计请的是县文化馆的老柴、老肖和老李……”

  小程老师不动声色的讲叙完全是他追求的军事家研究战略构想和战术方案时的角色体验,他既不是元帅督师,也不是武弁客兵,搞得成天到晚枕戈待旦,成天把剑佩弓刀搂搂抱抱,一门心思想的全是铁马突塞、犀军惊潮,真难为他生不逢时,不能千里奔骑,攻城拔寨。当从遥远的桑干河方向传来那里彻夜焚烧羊尸体消息的同时,一股类似磨损了的皮革气味与1605农药那刺鼻的葱味也悠长舒缓地拥抱了整个县城。在人们被这股挥之不去的味道弄得愁肠百结,茶饭不思时,小程老师却心向往之地对我说:“你去南坳吧,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去的。设想一下,如果苏格拉底的敌人容许他在自己的床上平静地死去,那么对这位伟人的称赞,便不可能获得眼花缭乱的光彩。”我说:“苏格拉底又不是你舅舅,你这外甥打得哪门的灯笼?”小程老师耐心道,“你只要把南坳想成山本五十六的老巢,你只要……”“我只要一吸气就能闻到薰死人的臭球鞋的味道!你的脚丫熏死人啦!”我没好气地说,小程老师拍拍我的被子,“嘿,球鞋没有不臭的。”“就是就是,”魏丰燕拔出正吮个没完的油指头,马上帮腔。“再说了,不臭的能是球鞋么?韩信的脚臭、斯巴达克斯的脚臭、巴顿的脚和斯大林的脚一齐臭,哪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脚是不臭的?脚不臭的男人没一个是好汉英雄。”

  我翻转身,一只脚斜跨着被子,被子团成个包袱被我抱在怀里,半个脊背露在外面,头埋低,伤口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疼痛攻势,我的忍耐力早已溃不成军。

  “你能去还是最好去。”小程老师满腹心事地劝我,“旷世空前的死羊场面哎,再说,再说了,为了怕你伤口崩开,我连缝合针和羊肠线都准备好了。”

  车走一辙。

  我翻过身,平躺,脸对着天花板说:“再帮我准备点消炎软膏和纱布、绷带、酒精棉球好么。”

  ……小程老师和魏丰燕前脚刚走,那位被备了皮的病友杀猪般嚎哭起来,说她下身的毛毛不见了。

  “哭啥,她会比韭菜长得快!”那个矮矬子护士闻声而来,站在门口喝斥道。(未完待续) 


 
我做检讨 


 
sina 2002/09/04 14:41   新浪文化 
 
  作者:懿翎

  白马牙在西门外汽车站干起了皮肉生意且买卖兴隆。她比春风送来的甜蜜的黄色花粉还要甜蜜,她的到来使男人们嘴唇发干,情不自禁地想用舌头去舔。消息灵通的方向明副校长溜溜达达就找到了白马牙。白马牙蝉鬓高髻,斜插一枝红珊瑚串缀的簪子,给人动荡、飘曳的美妙感觉,她的两排洁白的牙齿就是老虎钳子,非常洁白的老虎钳子一下子就把方向明 
的魂给夹走啦。去的次数多了,方向明就囊中羞涩,请求赊账。白马牙问方向明叫甚?方向明说他叫江远澜,白马牙于是就把江远澜的名字写在了她的羊皮褥子光板的一面,还写上江远澜共欠花账十二元(一次二元)。

  白马牙从一张被嫖客丢弃的《铁路时刻表》获得了灵感,给老嫖客规定了到站的时间和离站的时间,老嫖客与老嫖客之间没矛盾,都觉得物美价廉,经济实惠。新嫖客觉得人民铁路爱人民,不应该有新老之分、前后之别,更不该三番五次被拒之门外。白马牙事后在公安局交代时检讨悔不该腾不出时间给新嫖客都是后话,当新老嫖客打成一团时,白马牙一身的环钗跳跳蹦蹦,一脸的脂粉僵僵硬硬,她身着猩红的肚兜,绿色的提花绸裤紧裹着大腚,裸露的双肩和前胸如包浆的羊脂玉,随着呼吸,她胸前那道暖融融的,埋在……之间的乳沟也随之起伏……还有那一口白得耀眼几乎怀有恶意的牙齿……始终,她的脸上都漾着微笑,觉得为她打架的新嫖客比老嫖客更冒失感人,她斜倚在炕窗边,斜睨着整个场面,心花怒放地哈哈大笑,接着,她哼歌唱起了:“疼我的人儿别退后,打打杀杀都往死揍……”接着,她和新老嫖客入了班房……接着,江远澜被公安局请到了看守所。

  江远澜在去公安局的路上,脖子比平时涨得粗了一圈,变成一条鼓足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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