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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粮仓-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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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牢里。日。
身荷重枷的米汝成坐在石墙边,闭着眼睛,深陷的眼窝像两个黑窟窿。一道窗外射人的阳光落在他老斑累累的瘦脸上。听得开门的响声,他睁开了眼。“延清?”
他一惊,挣扎着坐起。
刘统勋:“坐着吧。我来此,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米汝成干枯地笑起来:“你的一句话,重得像一头枯牛!”
刘统勋:“我要问的,正是一头牛。”米汝成:“老夫不懂你的意思。”
刘统勋:“听说过长三只角的牛吗?”
米汝成:“没听说过。”
刘统勋:“倘若我告诉你,我亲眼看到了三只角的牛,你信么?”
米汝成:“信。”
刘统勋:“为什么信?”
米汝成:“因为我信得过你。”
刘统勋:“为什么信得过我?”
米汝成:“因为你不会害我。”
刘统勋:“那么,告诉你看见火龙的人,你信得过么?”
米汝成哑然。
刘统勋逼视着米汝成:“现在你还会说,真是火龙烧仓么?”
米汝成抬起眼:“可……可那些巡仓的士兵,确是亲眼所见啊!他们与我米汝成无怨无仇,何苦要以妖言惑我呢?”
刘统勋冷声:“你就没想过有人会在背后指使么?”
米汝成惊:“你是说,潘世贵?”
刘统勋看着米汝成:“我该走了!”
“不!”米汝成喊起来,“老夫我也能问你一句话么?”
刘统勋点点头。米汝成:“老夫身陷此等重案,罪无可逃,自知必死!何时处斩,到时候你能事先告诉我么?”刘统勋又点了点头:“能。”米汝成颤着唇:“那老夫就无憾事了!”刘统勋:“不,你有憾事!”
米汝成看着刘统勋。刘统勋:“你没能亲眼看到你儿子米河出仕为官,这不就是你最大的憾事么?”米汝成惊:“我从未向你提起过我儿子的名讳,你是怎么知道他叫米河的?”刘统勋:“有人已向吏部递上荐文,保举你儿子以六品顶戴荣身,备召听用。”
米汝成一震:“这人是谁?”
刘统勋:“浙江巡抚卢焯!”
“卢焯?”米汝成竭力回想着,“是他?他怎么可能保举仇人之子呢?”刘统勋:“你们两人的那段仇恨,你记着,他却是忘了。”
米汝成:“我儿子米河于卢大人无恩无功,他为何要保举于他?”刘统勋:“如果我告诉你,你儿子已经为朝廷立功,你信么?”
“你说什么?”米汝成大惊,“你是说,我儿子米河,已为朝廷立下功了?”
刘统勋:“那改制官秤官斗官靴的办法,就是米河所出!皇上在得了此法后,击节三下,连说了三声好!”
米汝成颤声:“此事……当真?”
刘统勋:“当真!”米汝成滚下泪来,仰天长呼了一声:“米家有望也!”他抱住了自己的老脸。他松开手再看面前时,已是空无一人,刘统勋已经离去。他扑到铁栅前,对着空荡荡的牢廊大声喊道:“卢大人!罪臣米汝成谢你了!”
他的老脸上泪水滚滚!
26.刘统勋府内。夜。
院子里,一把剑在月下舞得老辣盘空。舞剑的刘统勋一身白衣,气足神凝,额上沁着津津细汗。
猝然,门外传来宣旨官的声音:“刘统勋接旨!”
刘统勋闻声一惊,手臂一抖,急忙收住剑。可已经晚了,那白裤腿上被剑锋划出一道口子,顿时淌出一股红血。
定格。
第15集
1.刘府正厅内。夜。
红棺材轰轰烈烈地打开了棺盖,女眷们哭哭啼啼地把寿被和寿衣放进棺内。
“别哭了!”脸色铁青的刘统勋坐在椅上,手中托着一把茶壶,对着女眷吼道,“枕头也放进去!不知道我有高枕的习惯么?”女眷捧来一只大枕,迟疑着:“老爷,这可是您日日用着的枕头,……要是皇上这回不杀您,您……您不是还得用它么?”
刘统勋:“还指望我能活着回来么?放!”
女眷们抹着泪,把大枕放进棺材。刘统勋:“还有笔墨那方老汉砚,都放进来!
到了那地界上,我还得用上!“女眷们急忙捧来笔墨纸砚往棺里放。
棺头前,跪伏着腰背挺拔的儿子刘墉。“父亲!”刘墉抬眼看着父亲,镇定若常,脸上并无一丝悲哀之色,“儿子以为,父亲此举,未免有矫情之嫌!”
刘统勋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会这么说!这半天,我坐着喝茶,等的就是你的这句话!”
刘墉目光清亮:“父亲此去殿见圣上,未必会死!其理由有三。清江浦失粮,扑朔迷离,此案未清之前,谁也不会死,这是一;京通仓场盘验存粮仍在继续,父亲身为查仓钦差大臣,不会因清江浦之案而丢职丢命,这是二;父亲本性猖介,登高能赋,山川能祭,师旅能誓,丧纪能诛,作器能铭,是朝廷难得的良才!皇上新政待定,国策等修,正是用人之时,父亲不仅不会死,而且还会继续得以重用!这,便是三!”
“好个三不死!”刘统勋又冷冷一笑,对厅里的家眷掸掸手,“你们都出去!”
家眷们慌忙离去,关上了门。
刘统勋:“儿子,起来,站到父亲跟前来!”刘墉从地上爬起,在父亲面前站定。他的个子显然要比父亲高好多修长如竹。父亲撩起裤腿,露出那道还在沁血的剑伤,问:“这是什么?”
儿子:“血。
父亲:“哪来的?”
儿子:“剑划的。”
父亲:“谁划的?”
儿子:“父亲自己划的。”
父亲:“父亲为何会自己划伤自己?”
儿子:“父亲心气偶泄所致。”
“错了!”父亲双目逼视着儿子,“这是父亲心中惧怕,才收剑不及!”
儿子:“父亲怕的是什么?”
父亲:“怕一双眼睛!”
儿子:“谁的眼睛?”
父亲:“皇上的眼睛!”
儿子:“自古以来,从未有臣子真正看清过君王的双眼!”
父亲:“正是父亲看清了,才真正的惧怕了!”
儿子:“父亲真以为您自己已是皇上的宠臣而对皇上心貌皆知了么?不,父亲只知皇上的威严,而不知皇上的软弱!父亲只知皇上的笑容,而不知皇上的眼泪!
父亲只知皇上是天上的太阳,而不知皇上也是地上的泥土!——父亲,您如果真正看清了皇上的眼睛,您就不会用自己的剑让自己鲜血淋漓了!“
父亲惊愕!儿子竟会说出如此胆大而如此令他胆寒的话,是做父亲的绝对没想到的!身为朝廷重臣,身为父亲,他知道不能不煞住儿子的书生锐气,便真的沉下了脸,重声道:“刘墉塘!你年方十七,未曾为官半日,怎么就敢枉说皇上的软弱,枉说皇上的眼泪,枉说皇上是地上的泥土呢!”
儿子回答得从从容容:“这是因为,在刘墉眼里,皇上既是圣人,也是凡人!”
父亲重重一拍桌面,猛地站了起来,手指指着儿子,剧颤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父亲收回手,坐了下来。“将来,”刘统勋的脸苍白起来,“将来,你要是真能入仕做官,身边须得……须得带一样东西儿子:”什么东西?“
父亲:“一口锅!”
儿子想笑,忍住:“父亲是说,儿子命中注定是要背黑锅了?”父亲:“不是背黑锅!而是……而是你自己就是一口锅!一口黑锅!”儿子:“儿子在父亲眼里既然已是一口黑锅,为何还要带锅在身边?”父亲:“带着一口锅,你会时时记起父亲今日说的话!”
刘统勋猛地站起,对门外喊:“带上棺材!入朝觐见皇上!”
2.午门外。
刘统勋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黑一红地驶来。护军们从高大的城楼内挑着灯笼奔出,拦住车。刘统勋让马车停下,下了车道:“刘统勋奉旨觐见!请让路!”
护军千总走出,打了个千,说道:“刘大人,您看,谁在这里?”
刘统勋转脸看去,见身后停着一顶绿呢大轿,顶头上司孙嘉淦阴着脸,正背着手站在轿边。显然,孙嘉淦是在等他。
“不知孙大人在此,延清失礼了!”刘统勋行了一礼。
孙嘉淦:“皇上知你带着棺材来见,颁下口诏,免你进殿,跪于午门之外听候发落!”
刘统勋一惊,急忙跪下:“臣,领旨谢恩!”
孙嘉淦暗声:“你真糊涂!带棺上朝,也不看个时辰!”
刘统勋抬起脸,言词恳切:“孙大人!延清今晚带棺上朝,并不是为着邀宠卖巧!你想想,皇上登基伊始,就冒出了火烧仓场、丢失正供白粮的事来,这不是分明要给新皇上看脸色么?更何况,我身为刑部侍郎,分管的又是仓场和漕路的安全,连几仓粮食、几船贡米都守不住,而且又都是被那神神道道的‘火龙’、‘阴兵’所毁所借,播弄得满天下沸沸扬扬,让皇上在执政之始便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
我这个刑部侍郎负恩着此,岂不死有余辜么?“
“知道就好!”孙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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