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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笛-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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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儿子。”
  “不,你知道没那么容易的,你不是这样想的。”
  司马绍愣了愣,缓缓地叹了口气:“是,我不这样想。”
  司马冲把脸贴在他胸前,一声不吭。司马绍抚着他的背脊道:“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冲,你不会后悔,对吧?”
  司马冲拼命摇头,他便笑了,把弟弟揽得更紧,半晌问:“冲,你那一箭是真想射死王敦?”
  “是,可惜我的箭不准。”
  “他是不是……”司马绍顿住了,然而司马冲知道他要问什么,他摇了摇头:“不是的。”接着便收紧了环在司马绍背上的手臂,以这样的方式阻止哥哥再问下去。
  “冲,你想过吗,这一箭要是射准了,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祸害。”
  “是,”司马绍冷哼一声,“我跟他早晚有一番较量。但不是现在,父皇刚刚登基,朝中尚不稳固,北边的胡人又在虎视眈眈,缺不得这样一员猛将。幸而你这一箭射得偏了。”
  司马冲知道他说得都在理,心中却有些失落,低低苦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以大局为重啊。”
  “冲……”司马绍像是要辩解,司马冲把自己的嘴唇贴了过去,并不吻他,只是凑得极近,用极低的声音道:“绍,我很开心……今天我才知道,你为了拒过婚,爹扔镇纸来的时候,你帮我挡着……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们见不得光,只有今天,我们当着爹的面,跪在一起。那个时候,我真觉得我们是在一起了。绍,我们这样算拜过双亲了吧?你愿不愿意……”他抓着哥哥的手,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们来拜天地。”司马绍回握住他的手。
  天那么黑,他们也不知道拜对了方向没有,其实,全都是错的吧,哪有人牵着手拜天地的,哪有人淋着大雨,在黑夜里拜天地?哪有男人跟男人拜?哪有哥哥跟弟弟拜?这样逆了伦常的誓约,天理难容。可他们跪拜得那样虔诚,手指牢牢地扣在一起,仿佛这一生一世都不打算分开。
  等他们双双直起身来,司马冲抱住了哥哥,把下巴颏搁在哥哥的头上。司马绍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只觉得他的双臂箍着自己,仿佛要用瘦削的身体帮自己把漫天的冷雨统统都遮住:“绍,我死都可以了……”
  司马绍要去推他,他更紧地拥住他:“让我抱抱你,总是你在抱我,你在护着我……今晚换我来抱你。”
  “好,”司马绍不挣扎了,干脆环住他的背:“但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
  司马冲便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司马绍轻轻地摇晃起来,就像司马绍小时候对他做的那样。
  司马绍无奈地笑了。雨还在哗哗下着,单调的声音听得久了,眼皮也沉重起来,司马冲的胸怀又是那么温暖,司马绍生平头一次在弟弟的怀里睡熟了。
  16
  那天晚上,司马冲没有合过眼,却也不觉得累,反而恨这夜不够长,更鼓一响便肉跳心惊,不由跟哥哥靠得更紧。到了四更天后,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响,一柄大伞撑开在头上。
  “三世子,皇上醒了。”
  司马冲点点头:“知道了,王太医。”
  他轻轻地放开了手,让司马绍睡倒下来。王雪坤见他那痴痴的神情,叹了一声,把伞支在地上,替司马绍挡住了雨。司马冲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他:“谢谢。”
  王雪坤摆了摆手,引着司马冲回到了寝宫,司马睿果然醒了,见儿子浑身湿淋淋地走进来,先是横眉立目,继而长叹:“你们想气死我吗?”
  司马冲“咚”地跪倒,咬紧了嘴唇:“您尽可放心,我和绍……再也不会了。”
  这一年五月初十,大将军王敦终于离开建康,赴武昌就任。再过了十天,司马睿下诏,立长子司马绍为太子,并为他赐婚,选聘颍川庾氏女庾文君为太子妃。一时之间双喜临门,普天同庆,建康城也跟着披红结彩,热闹了半个月。
  这些热闹,司马冲却只是耳闻,五月初六一清早,他便着冒雨悄悄去了吴兴,随行的只有内侍言艺一人,司马睿甚至不准他跟母亲石婕妤告别。其实,即使司马睿恩准,司马冲只怕也无法跟母亲交待,他该怎么说呢?他要自我放逐,为了让王敦死心,为了让司马绍登上太子之位,为了让这个他爱到刻骨的男人跟别人成亲。有些事情,即使狠了心去做,却也是说不出口的,那些字个个都长了刺,说一遍就是死一次。
  所以初到吴兴那几日,司马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诸事不理,只是看书,渐渐地却觉得那些诗句,一句一句都意有所指,于是他书都不敢看了,整天闷闷地坐着,原本润泽的脸庞眼看着清减了下去。言艺在一边瞧了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五月末,司马绍已经完婚几日,言艺才硬着头皮把这事告诉了他。当时司马冲正在擦拭那支玉笛,听了这话,便点了点头。言艺偷眼看他,只见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确实是干的,只是目光有一点呆滞。
  言艺搜索了半天枯肠,才挖出一句话来:“世子,您要自己保重。”
  被他这么一说,司马冲的眼眶倒有些红了,却也还是没落泪,只是摇头:“我明白,你下去吧。”
  言艺以为他要独自大哭一场,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带上。手还没离门板,却听里头极委屈的一声,他心头一凛,只当是呜咽,仔细再听,居然是笛音。
  言艺虽然跟了司马冲多年,却不通声律,也不晓得他吹的是什么曲子,只觉得这个调子闻所未闻,听了一会儿,脊背上一阵阵发冷,竟是剜心挖肺般难受。他顺着那门板渐渐滑坐在地上,老泪一滴滴垂在衣襟上,半晌终于掩住了耳朵,再也听不下去了。
  司马冲在吴兴一住就是大半年,眼见着枝头的花儿落了,结成了果,到了后来,果子都落完了,天气一日寒似一日,冬天都快来了,他也没有回建康的意思。言艺知道今年的除夕,只有他们俩了,便早早备足了年货,又重金请了名厨,拿捏着司马冲的喜好,置下了一桌子家宴。
  到了年三十夜,主仆二人临窗而坐,对酌赏雪,倒也别致,却听远处花炮声声,司马冲捏着那酒盏,唇边漾起一丝浅笑。到了吴兴之后,言艺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笑颜,便问:“这酒不错吧?”
  司马冲宛如被人从梦里惊醒,微微一愕,笑容也从唇边褪去:“嗯,这酒不错。”他转了转酒杯,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小时候,他偷偷在后花园里,为我放过花炮。后来被父皇知道,狠狠罚了一通……”
  言艺见司马冲蹙紧了眉峰,眼睛里却映着酒色,情思潋潋,不禁暗叹了一声,他知道这个时候,司马冲人在吴兴,那颗心只怕已飞回了建康的深宫,只是他想的那个人,可也记着他么?
  正无语间,却听外头有人叩门。司马冲在吴兴深居简出,从不跟人来往,这年三十夜的,会是谁来呢?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司马冲手里一滑,酒盏跌在地下,摔了个粉碎。
  17
  言艺见酒盏打了,便要去收拾,司马冲摇摇头,一双眼睛紧盯着门板。言艺懂他的意思,便去开门,门栓刚抽掉,外头的人已挟着风雪扑了进来,整个人伏在言艺身上,嘴里还在醉醺醺地大呼小叫:“司马冲,你叫我好找!”
  司马冲听到那声音,目光一黯,神情却轻松了起来:“郭璞?你怎么会来?”
  “三世子,新春大吉。”不等郭璞开口,门外跟进个极秀丽的童仆,未语先笑,正是那四儿,他一边帮着言艺扶住了郭璞,一边道:“我家老爷昨日起了一卦,卜到您在东方,当时就拽着我上了车,说是一直往东,见门首植着三株白梅的人家便问,定然找得到您。”
  郭璞被他们扶到桌边,冲着司马冲嘿嘿一乐:“如何?果然被我找到了。你好啊,怎么突然就跑得没影了?石婕妤只当你被司马绍害死了呢。”
  司马冲听到他提到哥哥,睫毛一垂:“你不是什么都能算么?问我做什么。”
  郭璞听了哈哈大笑,他路上已经喝过酒了,此时招呼四儿、言艺四人聚了一桌,继续推杯换盏。到了后半宵,郭璞越喝越显精神,可四儿到底年幼,言艺又上了岁数,两人渐渐支撑不住,司马冲便放他们去睡了。
  此时外头落雪沙沙,屋里灯花低垂,“啪”地一声爆开了,司马冲拔下簪子,挑着那灯花淡淡地问:“你到底怎么寻过来的?”
  郭璞对着酒盏并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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