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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笺(正册下卷)-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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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才自胡州迁入京师的薄面儿底子,却不知道他家中曾是京中贵胄,权倾朝野,曾做过几代前朝权贵,若不是太过招摇,怎会被贬谪维扬。太祖坐了江山,陆氏家族便隐居民间,不过倒是代代看着形势渐渐往北面儿迁,直到陆栎的祖父考了科举,外放胡州做官及至如今陆崇儒做了礼部侍郎,才有这么一支陆家血脉自胡州重返京师。京里人不晓得他们家底细,自然不拿他当回事儿,可若是你出了京师,往南边去,少有不知道他陆家的。” 








      鲁如海顿时一惊,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迟疑问道:“莫非君瑞竟是维扬陆家人?” 







      鲁正一笑:“正是。虽说不是嫡脉,却是陆家分支中最文采风流的。他姓陆,你在他家这么些年,就从未疑心过?你当家里养出个如此聪慧的子弟是容易的么?所谓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若论起身家来,少有人能比过他的,可惜了的,却不是女儿身,空有了做太子妃的缘分。” 








      鲁如海神情显得有些紧张,自袖内取了鼻烟出来,一指沾了吸上一口:“这么说来,太后同储君都知道君瑞家世了?” 







      “不,储君还未曾知道,只是略略也猜到了陆栎家世不薄。想必你是忘记了,陆家旁系不是有位小姐嫁给咱们族里祖上做媳妇了么,周太后同你父原有婚约,她才知道一些。”鲁正提了酒壶起来,替他斟上酒液:“维扬陆家子,可是人间宝物,南边谁人不晓。嫡系更是精彩,而朝廷明知道江南还有个地下小皇帝,却因着民变灾荒和外族战事的缘故,竟无闲心搭理。可朝中众臣连同上位和储君,就是太后也不晓得,那首阳门原是陆家手底下的玩意儿,呵呵,朝里动静,没一件能逃过他们耳目的。” 








      鲁如海一愣:“首阳门不是李孜省的么?” 







      鲁正摇了摇手指,道:“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借助了首阳门的实力,却不知道是那里传出来的消息,看来是要坑他呢。……佛陵他如今已入安喜宫。你若再不走,便迟了。” 








      言下之意两人都明白,也不用明说。厢房四下顿时陷入死寂中,谁也不支声。 







      良久,鲁如海忽然问道:“阿正,你究竟是什么人?竟能把那些底细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太子又为何要把这事吩咐你传予君瑞知道?” 







      “你还不明白么?”鲁正投下重垂一击,“太子要那孩子。” 







      冷眼瞧鲁如海紧皱眉间,鲁正悠然道:“太子若不把这消息先传出来,待孩子落草,在太后下诏之前,陆栎定然会先把孩子送出京师。但现下不能了,这信儿一旦传了出来,太后生怕陆栎提早把尚在待产的刘氏送走就必然会有旨意跟上。如此一来,不待孩子生下,这事儿就算是定了。陆栎的孩子送不走,就只能留在京里。我不妨告诉你,窦元宗现如今是同太后站在一处的,两人都为着太子把刀对准了陆栎。太后想借孩子制住陆栎。若把孩子给了太后,维扬陆家的这支旁支血脉必定就断在陆栎一代。他知道陆栎虽然年纪尚小,却是个极有原则的人物。既然是家族责任,又怎肯把陆家独苗香烟交给太后。也不晓得太子在心里是暗自度忖了多久,算盘打得倒精。” 








      鲁如海颓然一叹:“我知了,与其等这话被当作流言传入京师,倒不如先把它当作正经话传给君瑞是不是。”轻按额角,鲁如海起身离座,再不看桌上那些未动的酒菜,“……太子……也迫得人忒紧了。” 








      “这是一桩。”鲁正迟疑了片刻,却掖了块肥鸡放入鲁如海碗中,“我此来还有一事得请兄赐教。” 







      “听闻……窦元宗送了寿礼给你那学生,是也不是?”鲁如海微微颔首,鲁正道,“那就是第二桩事儿了,太子着我来问问是送了何物。” 







      鲁如海讽笑了一声,不快道:“你不是与他同朝为官么,还不知道他?一块随葬玉蟾蜍,他拿来送人。真好度量。”言罢,却不由长长一叹。君瑞啊君瑞,素知你聪慧,就不信你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却为何就是个固执的主儿,不肯轻离了这是非之地。莫非你同那小太子,真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缠联不清,偏偏近不得、远不得,明明彼此爱慕,却是咫尺天涯。 








      虽是摆酒饯别,话却再说不出多少。鲁正偷眼看族兄一口一口吞着闷酒,心中顿时惆怅。自小总同他一处顽的。及至年少更是对他爱慕万分。他从来爱跳爱笑爱捣乱,不肯安分的人却有着满腹书香。记得他那嚣张样儿:横躺了文章桥上阻拦士绅小轿,嘴里却说是怕肚里文章潮了,故而是在晒文章。那年此人桀骜不逊修书离家游历,把那些骂他不孝的人全抛在了脑后。自己却忘记不了他,每每跑去他家打探消息,时常落空,偶尔见人从外乡带了消息回来,却又把他原先许下的归期再挪后了许多。青年气盛,一咬牙就考了科举,一路考入京师在官场里滚爬,渐渐也把家乡忘了。族人得罪万贵妃,家里也不能免,散尽了家财保了仕途。污浊尘世里消磨了壮年,再见他,恍若隔世。他依旧还是那四处漂泊的浪子脾气,超脱物外。时常就想,当日若对他坦言了少年心事,他会不会为自己留下? 








      是痴心妄想。 







      鲁正不是滋味地看他抬首托腮。他在看外头街上铺子里那些挑选物件的秀美女子,看得高兴了,也大赞一声妙极。饮一口小酒,击一节木箸,兴致来时,高吟一支小令。洒脱浪子,闲快活。 








      这样一个人,唯一上心的却是个别扭孩子。一个能把同太子的关系弄得一团糟却十分有见地的孩子。正是这个孩子,叫他纵使是走了,也放心不下。 







      如此算不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呢?鲁正忍不住露齿一笑,目光又在他脸上遛了一圈,随后如情人暖手一般,细细挪过了他面上每一寸。 







      今日容我再好好瞧瞧你罢,明日你走了,便是永诀。 







      正自迷醉,却被外头一声暴喝吓了一跳。气冲冲探头去看,原来是对街一家药铺。掌柜的正拎了小伙计的耳朵大叫:“好你的,我病了几日,没法子只得叫你在柜上看着,你倒给我捅了漏子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你晓得罢,砒霜!我今年才进了半斤的货,人家是用来药耗子的东西,家里就有再多耗子,几钱也就够了。你竟一气全给我卖了一人!你当那是糖粉呐,不出事儿也就罢了!若叫什么歹人拿去药了人,不待官府来拿人过堂,我就先绑了你出首。” 
















      第十三回:送汤药留情去细作 成书信一笺定盟约 















      已是夜里凉极了的日子。雅韵自厨下出来,手里的药罐热得烫手,匆匆拿碗倒了药汁儿出来,碗里森森冒着白气。忧心冲冲把那药端了起来闻闻,苦味儿原来是一日比一日重的。 








      自鲁先生离京前同那人关在书斋谈了一宿后,那人越发忧郁了起来。少奶奶已搬入夫人院子里养胎,那人每日去看了,面色渐渐阴郁,想必少奶奶的身子是太弱了些。那人如今独眠,只留自己这个通房丫头睡在花厅里伺候。怪也怪了,白日看他无半分异样,可雅韵却时常在夜里听那人咳嗽,初时不过是夜半几声轻咳,及至今日,已成了压抑不住地粗喘,间或几声轻呕。药也不晓得是吃过了多少,却总不见好。大夫也来瞧过,只说是脉象稍稍弱了些,好生养着便成的。可府里从来是把那人当菩萨一样供着的,人参首乌、燕窝银耳日日是当饭当点心一样吃,竟也不能养好么? 








      就着廊下灯火,雅韵拿条盘承了药碗前行,远远就看见一人由两只明角灯引路匆匆过了来。雅韵定睛一瞧,原来是罄竹少爷。 







      罄竹见廊下雅韵立定了奉着条盘行礼,忙缓了步子,走近了去隔着回廊栏杆探首一看:“又是药么?” 







      雅韵咬着下唇,轻点了下首。把药碗往罄竹那儿稍稍挪低了些给他看个明白:“这是第九位大夫开的方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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