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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之濑接住挨打的部位,悄悄阖上双眼。脸上的表情跟十二月那次事件的时候如出一辙。
“不想被我上的话,就立刻滚回家去!”
“不用你说,我也会走!”
濑尾一刻也不想待在楠之濑身边。他既痛恨又懊恼自己曾对他有过眷恋,拼命忍住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所以,你不需要大声骂我?”
语带哭音地唾骂楠之濑后,濑尾擦去两颊的泪水,迅速地理事好凌乱的衣服。
几个国中生或高中生围在店门前。
濑尾低着头不让他们看见自己哭泣的脸,拔腿穿过他们的身后,朝家里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仍为这悲惨的遭遇而泪流不止。
他不能原谅楠之濑借着玩弄自己的身体来伤害他的行为。
或许楠之濑另有苦衷,但这个理由抹不去自己被信赖的男人背叛的感觉。纵使他明了自己也对楠之濑做了同样的事,仍无法因此原谅他。
可是,濑尾也知道楠之濑宇一郎这个对自己不可或缺的存在,正遵循自己的意愿逐渐离他远去。
重逢后的第二个礼拜四晚上,濑尾接到了片桐打来的电话。这段期间濑尾一步也没踏入楠之濑的店。对着满腔愤怒无处宣泄的濑尾,片桐这么说了。
“明天有空我们去喝一杯吧!我等你来。”
指定的地点是以前去过好几次的熟店。
“上礼拜没能跟你聊上几句。这次一定要好好聚聚。”
虽然答应了片桐的邀约,濑尾还是死也不想见到楠之濑的面。
可是片桐难得回来,总不能在他面前闹得不欢而散。
看来也只好把恩恩怨怨先摆在一边了。下定决心的濑尾来约定的地点,发现坐在柜台前面的只有片桐一个人。
“这边!这边!”
认出濑尾的片桐向他招手。
“宇一呢?”
“我刚刚接到他的联络,他说有个工读生有急事请假,所以不能来了。”
片桐摊了摊手。
“这样啊……”
濑尾嘴上表示惋惜,内心却松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不太想见到宇一?”
刚就座便被片桐拆穿真相,濑尾不由得瞪大眼睛。
“你、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一说宇一不能来,你的表情就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换成任何人都猜得到啊!”
片桐很干脆地解释给张口结舌的濑尾听。
“有这么明显吗?”
“或许也因为我们是老交情了,所以你的表情有个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算了,那个惹人嫌的家伙没来,我们反而可以喝得更开心。”
语气一派轻松的片桐跟店员点了生啤酒和几样小菜,接着回过头来。看见因为他速战速决的举动而愣住的濑尾,他歪着头说:
“干嘛一副吃惊的表情?”
“你……你的感觉……好像……”
“变了是吗?原本我自己也以为原因是不是出在换成隐形眼镜和变换发型上面,但似乎不是这个缘故。从回来到现,你已经是第三个说我改变的人了。”
片桐把手肘顶在柜台上,比出三根手指。
“其他还有谁……?”
“我爸跟我妈,以上。”
“宇一呢?”
“上次在他的店门口聊了老半天,他倒是什么也没说。”
片桐目光迷离地回忆当时的情景,从磨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掏出香烟。他抽的牌子跟楠之濑一样。
T恤和破旧的牛仔裤,这样的打扮绝不可能出现在以前的片桐身上。
他也不是光穿一些中规中矩的服装,但大部分都是些不退流行的打扮。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几乎快磨破的牛仔裤还是首次拜见。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坐在片桐旁边,自己这身纯棉衬衫和长裤的装扮竟显得庄重。
可是,他意外的不只是片桐外表的改变。从内部散发出来的印象,和以前有着南辕北辙的差异。
“对了,你上次在信上不是也提过,在那边嚼过一种叫做'卡特'的东西吗?那是什么啊?”
“那东西有点像合法的麻醉剂。把一种叫做卡特的植物的叶子拿来生嚼,再把流了来汁液吞下去,可以产生轻微的神经兴奋作用。”
“是不是迷幻药啊?”
“嗯……听说沙乌地阿拉伯把它列入违禁品,不过在我去的国家是合法的,可以在市场上公开贩卖,就连政客也有使用。我倒觉得与其说是拿它来享受迷幻作用,不如是把它当作与人沟通的媒介。”
“……哦”
似懂非懂的说明,总之濑尾还是先点点头。
“酒呢?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会补充说明的。”
“有些地方的规定跟以前禁酒令的时代很类似,不过我们是外来的人,不需要遵循回教徒的生活规定,所以常常跑去市集一类的场所买回来囤积,等工作结束后聚在一起喝几杯。能不能弄到手还得看运气呢……”
原以为住在严谨的回教国家,应该会过着禁欲的生活,事实上却似乎不是这样。片桐眉飞色舞地叙述自己如何绞尽脑汁杀价才买到便宜的酒,以前的他绝对想像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经验吧!
一些有点危险、在日本受到法律禁止的游戏他也碰过了。
片桐造访的国家有一个一年前参加青年海外服务队被分派到那里的前辈。虽说职业类别不同,事务所里毕竟只有两个日本人,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得靠两个人独力处理。
“他比我大五岁,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主要目的是来做土木工程设计的他教了片桐许许多多的事。上至那个国家的生活模式,下至与他们沟通的方法,以及为人处世的生存之道。
“为人处世的生存之道?”
“用这种说法或许夸大了点,不过……你也知道吧?我是个懦弱的逃兵。为了逃离日本和父母,我选择青年海外服务队作为脱逃的途径,顺水推舟地跑到阿拉伯半岛。”
片桐摇晃着手中的啤酒杯,思绪飘向了远方。一身傲骨的片桐从没说过这么多关于个人的私事。
“从小到大处处顺着父母铺好的路走,我一直很反感,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反抗。我心想,就算好不容易找到反抗的途径,也得先想好将来该怎么办。”
为了思考这个方法,片桐逃离了日本,脱离父母的掌控。同时,也把过去的牵绊彻底靳断。
“是他告诉了我,一味地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不去拔除反感的根源,这一辈子都只能逃避下去。这么平凡的道理一直等到我远离日本被他当头棒喝,才猛然开窍……濑尾,你知道'azan(祷告会)'是什么吗?”
濑尾试着回忆明信片上提过的内容,在脑中翻箱倒柜还是只挖出“azan”这个单字。
“我记得你好像在明信片上提过……至于内容我就记不得了,真是抱歉。”
“没什么好对不起啦!”
片桐笑着要满怀歉疚的濑尾别在意。
“回教一天要举行五次祷告,祷告时要对着圣地膜拜。阿垃·坎夫·阿克巴儿。阿休哈多·安亚·拉·伊拉哈·伊拉哈·伊拉·拉。”
片桐怡然自得地唱诵起陌生国度的语言。
轻轻闭上眼帘,眼前浮现一幅画面。干燥的烈阳下,一群虔诚的回教徒举行祷告感谢阿拉真主。他们虔诚的信仰令人肃然起敬。
“超初我都快烦死了,但日复一日,我变成没听到他们的祷告,就会觉得一天好像还没开始。前往那个国家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可是,站在火焰般的太阳下,在仿佛连内心深处都燃烧殆尽的酷暑当中,我逐渐看清了自己想走的路。”
明明坐在濑尾身边,片桐的眼神却是飘向遥远的沙漠之国。借用一句他的形容词,濑尾觉得有股类似楠之濑的坚强从片桐内心深处涌出,渗透了他的整副躯壳。
“你会不会很舍不得回来?”
“是很舍不得。这不满一年的时间,我一直是个拼命吸收的学生。我正打算用今后的一年好好回报,谁料到……真叫人惋惜啊!”
“那么,如果有机会再去一次,你还想选择同样的地方吗?”
濑尾悄悄地试探,片桐不加思索便回答他“当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