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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口-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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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块五尺长、二尺宽的木匾,墨黑的底子上写着三个金色的大字,端端正正地挂在临街房屋的门楣上。太春仰望着匾上“三义泰”那几个大字,眼睛里禁不住泪花花的。

夜里,在三义泰的内室,张友和、太春和黄羊三人在商量着做如何经营三义泰的事情。

张友和说:“‘三义泰’,这三字我不说你俩也明白,就是我们三个人的买卖;义,就是公正;泰,就是平安,就冲这三个字,咱三义泰的买卖一定会发达!”

太春和黄羊:“好!”

张友和:“论年龄,我为长,太春又比黄羊大,既已磕头成了弟兄就不是外人了;可做生意,我不能出面,万裕长有规矩,柜上的人不得在外面另起炉灶;你俩就拉开架势干吧,一个大掌柜,一个二掌柜,我在后面帮衬着,齐了!”

太春说:“从口里到口外,我净侍候别人了,从现在起,咱有了自己的买卖,好好干,我就不信赚不了钱!”

黄羊也说:“动心思的事情有两位哥哥撑着,跑腿儿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们蒙古人有句话说‘拧紧了的麻绳比皮条结实’,我看咱的买卖错不了!”

张友和说:“两位兄弟心气这么高,本来我们今天该喝他个一醉方休才痛快,可是我不能久留,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机会。哦,天不早了,我还得连夜赶回去,三义泰两位兄弟就多费心了!”

太春和黄羊把张友和送到门外,张友和说了声:“今天累了,两位兄弟早点歇着吧!”

说完,张友和扳鞍上马,绝尘而去……。

三义泰已经开张半个多月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草料生意竟然格外得好,太春和黄羊简直有些招架不住了。

天已经黑透了,黄羊还在后院里整理着大捆的干草和黑豆、高粱;太春则坐在柜台里笨拙地打算盘、记账。

不大一会儿,黄羊满身草屑地走进来,问道:“二哥,今儿晚上咱吃啥?”

太春一边记账一边说:“不急……不急……”

黄羊又说:“二哥,实在不行就雇个账房先生算了,看你那费劲的样子……”

太春:“不用不用,自己干挺好。”

太春不是不想雇人,他是舍不得银子!

黄羊:“哥,赶紧弄口吃的吧,我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太春这才停下来,笑着说:“其实我也早饿了,走,做饭!”

二人走进内室,黄羊坐在地上拉风箱,太春拿一把长把儿勺子在锅里搅着荞面糊糊,一边搅和一边用最吹着面前的热气。

黄羊问:“二哥,你做的这叫什么吃食?”

“拿糕!”太春说:“我们山西人也把这吃食叫“搅团”。

忽然太春嚷道:“行了行了,火大了,赶紧撤火!”

太春喜滋滋地道:“拿糕好啊,在我们老家,倒半碗醋,再蘸上红彤彤的油泼辣子,那叫个香,就等于是过大年了!”

黄羊:“好!这东西闻着就香!”

太春搅好了拿糕,愉快地:“黄羊!拿碗倒醋,吃饭了!”

一连半个月天天吃拿糕,黄羊终于吃腻烦了,开始抱怨:“天天是荞面拿糕……连点荤腥都见不着……”

太春:“只要咱的买卖做好了,手扒羊肉可算个甚?满汉全席咱也吃得起!”

05

秋天到了的时候,三义泰揽了一桩开张以来的大买卖。萨拉齐黄河码头上,两艘平底大船泊在岸边,船上装满了草料。太春在码头边上嘱咐黄羊说:“兄弟,船不能放空,去时草料回来时拉胡麻,记住,这是咱三义泰开张的第一笔大生意,信誉比什么都重要!”

黄羊:“二哥,我记住了。”

太春又嘱咐道:“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遇上什么事情要多长个心眼。”

黄羊笑道:“哥,赶马拉骆驼兄弟啥营生没干过?啥人没遇上过?你就放心吧!你就在家等好消息吧,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兄弟就回来了!”

太春:“好,开船吧!”

黄羊跳上船,高声吆喝道:“开船喽!——”

两艘平底大船向河心划去。

太春喜滋滋地望着远去的大船,仿佛看到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他大声地喊道:“赫连!快去,到财神爷跟前上炷香!”

塞外的初冬,天气已经很冷了,没有点炉子的屋里也是寒气逼人,冷风从墙缝吹进来,灯苗呼呼地摇曳着。黄羊不在家,太春晚上连饭也没做,在油灯下一边心不在焉地啃着焙子一边翻阅着账本。

天气太冷了,太春从炕上锨起一张被子披在身上,他将最后一口焙子塞进嘴里,直起身子,搓搓手,搓搓耳朵和脸又伏下身子去拢账。

灯花跳了一下,“啪”的一声,发出轻微的爆响。

太春看见了,若有所思地扳着手指算计着……,黄羊走的时候说好最多半个月回来,可已经是二十天过去了还不见人影儿,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哎呀……黄羊兄弟虽然为人豪爽,但有时候也难免莽撞,别是得罪了什么人……太春想到这儿,心里不免紧张起来。

忽然,门被推开了——,太春抬头一看近来的正是黄羊!只见黄羊兴冲冲地闯进来:“哥!我回来了!”

太春一抬头:“黄羊?哎呀,正为你担着心呢!”

太春跳下地,俩人拥在一起,高兴地拍打着。太春端详着黄羊:“这些日子苦不轻吧,看看,又黑又瘦。哎,快说说,生意顺不顺?……咋就耽搁了这么些日子?”

黄羊:“顺!顺!卖了草料,我顺便把胡麻籽也收上来了。哥,我可是一家一家查看的,全是上好的胡麻!所以就耽搁了几天。”

太春:“好好,只要你人平平安安就好!”

太春从锅里舀了半盆热水端过来:“黄羊,来,先喝口水。哥给你弄饭吃。”

黄羊回来了,冷清清的屋子立刻显得有了活力,太春赶紧烧火做饭,他兴冲冲地对黄羊说:“兄弟,三天前哥就给你买了半只羊,今天给你吃手扒肉!”

“好!”黄羊盘腿在炕上,点上一锅烟香喷喷地抽着,高兴地说:“还是回家好啊!”

说着话,太春从堂屋里取回半只羊,大块大块地剁开扔进锅里;灶里塞进几根干柴,火呼呼地烧了起来。

太春说:“后天初九,是个好日子,咱们的油房开榨!”

黄羊:“好!”

油坊按时开榨。黑糊糊的油坊内一盏麻油灯搁在墙上的洞洞里,窗户上严严实实地挡了破棉被。

昏黄的灯光下,影影绰绰地看到有几个人在干活。灶里火光彤红,硕大的蒸笼上热气腾腾。

油坊里面很热,一盘老土炕烧得滚烫,屋子里必须很热很热,否则不出油。请来的榨油师傅穿得很单薄,在油坊里干活是只要一身油渍麻花的单裤褂;至于那颜色,已经被油污浸渍得面目全非。有时候干活儿热了就干脆脱得只剩个肮脏的裤头。反正油房里没有女人。只是出去小解时,才披一件破棉袄,趿拉个鞋片儿,来去匆匆。

榨油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先说“油榨”,“油榨”要截取整根的杏木或者榆木,打磨光滑了,再一凿一斧地在中间掏开槽子,然后箍上铁箍,安置在笨重的木头架子上。

太春的“油坊”是租来的。两架“油榨”竖在油坊污黑的墙下,每一架都有一丈多长,由于年深日久地被麻油浸渍着,显现出一种油汪汪、湿乎乎的紫红,给人一种很古老的感觉。墙角安放着一口乌黑的大炒锅,足有半铺炕那么大,这种锅不深,呈斜坡状,据说一次就能炒一斗胡麻。炒锅与土炕是连着的,那炒锅一天要炒上千斤油料,那炕的滚烫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了。

炒锅旁,太春和大师傅在炒胡麻,烟熏火燎的。太春赤裸着上身,挥动炒耙,头上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

屋角有一盘石磨,一头被蒙着眼的小毛驴绕着磨道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走着,细碎的蹄声踢踢踏踏地不绝于耳,黑糊糊的油坊显得有了些许生气。这时,油料变成了稠糊状的东西,深褐色,油师傅接了,又搁进笼里去蒸,叫做蒸“葛”。终于要开榨了。先把剥好的青麻纰纰密密地铺在油槽里,然后把蒸好的“油葛”倒进里面,再用留在外面的青麻把油葛严严实实地包起来,于是油槽里的那些油葛就形成了一个个“油包”。

油师傅把一块块结实的木楔子塞进“油包”间,黄羊和赫连赤膀露臂地举着榔头使劲地砸着油楔,嘴里发出“嘿!嘿!”的声音。“油包”一点点地挤紧了,香喷喷的胡麻油顺着油榨底部的沟渠缓缓地流了出来。

炒锅里的胡麻快熟了,大师傅扔几粒胡麻在嘴里嚼嚼,喊道:“出锅!”

太春快活地应道:“好嘞!出锅!——”

二十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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