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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乡战-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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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

李恩宽,是李恩宽。

人们松了口气。

李恩宽出人意料地带来一支队伍。原来他在完成传递消息时从各村召集了三十多名民兵,急急赶来助战。他知道队伍埋伏的地点。

易远方和李茂生立刻把这些喘息不止的民兵部署在河堤阵地上。

敌我力量的对比发生了变化。

易远方清楚,现在已能够对匪徒实施一场歼灭战了。根据刚才见到的敌兵力,只要指挥得当就能够将敌人歼灭,起码可以把敌人包围住,等待天亮后的增援。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他不想以战事的前景来改变自已的初衷,他觉得他仍需履行自己的承诺,这一点坚定不移,只是在心头升起一股莫名的烦恼和悲哀。

当重新隐蔽好一切又复于安静时,他发现卧在身边的已不再是李茂生,而是李恩宽。

“狠揍狗日的!”李恩宽说。

他没应声。

“嗯,狠揍狗日的!”

他仍没应声。他知道民兵连长并不需他的回答,他是在自语,他为赶上这场战斗而激动不已。他打死了赵祖辉和李金鞭,但他最痛恨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的东家李裕川。

“狠揍狗日的!”

“肃静!”他告诫李恩宽,“听我的命令,不准随便开火。”

“听你的枪响为号吗?”李恩宽问。

“枪响为号。”他说完又转向村子望去,月亮渐高,田野和村子都明亮些了,却没有亮透。村中的喧嚣声已弱,也许李裕川就要撤退了。

李恩宽向他身边凑凑,偏过头小声地问:“易队长,嘻嘻,尝了鲜了吗?”

“尝啥鲜?”他不解地问。

“你没听人唱《四鲜歌》?”

“不要说话!”

“没事儿,敌人出村就看见了。《四鲜歌》这么唱:头刀韭菜香椿芽,十八岁的小嫚嫩黄瓜,嘻嘻……”

他仍然不语,盯着李恩宽在月照下古里古怪的长脸。

“实说了吧,我看见李朵勾引你,”李恩宽开门见山了,“从树底下把你领进河边林子里,是不是?”

他血液奔涌,浑身颤栗。这个无赖!这个流氓!原来今晚他和李朵的行动一直在他的邪恶的眼光之下,“你——”

“易队长,你行,你行啦,这遭行啦!”

他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立即把枪管向那张叫他恶心的涎脸狠捅过去,枪在他手中拼命地抖跳,似乎急于行动。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他胸胀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谁也甭想瞒着老宽干蹊跷事儿,瞒不住的,卜队长和小婉的好事就是败在咱老宽手里,给席队长报告了,谁也甭想瞒着老宽吃独的……”

他觉得不能再忍耐下去,尽管此时此刻不是适宜时机,可巨大的屈辱与愤懑驱使他立即向李恩宽还击,不是为自己和李朵洗刷什么,而是一场人格的较量。

他紧盯着李恩宽的脸,压低声音:“你是个品行恶劣的家伙,你把革命和邪恶连在一起,你在打击坏人的时候自己也在变成坏人。你强奸李朵不成,便诬告她勾引你,伤天害理;你不会知道,要不是李朵搭救,今晚你必死无疑!”

“你,你说什么?!”

“你听着,是李朵把她父亲要带还乡团回村的消息告诉了我们,才使全村人免受杀身之祸,你叫人救了一命,倒恩将仇报,血口喷人……”

李恩宽目瞪口呆;“是,是李朵?不,不会的,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她,她恨我,恨王留花,恨全村人……她不会救我们……”

“可是她救了,这是事实。你亲眼见了,她把我叫到村外,不是勾引我,是救我,还有你。她一句话救了全村人,你懂吗?”

“我……不懂,不明白,”李恩宽嗫嚅地,“易队长,这,这是真的吗?不会是真的,不会……”

“假若不是真的,我们现在就已经死在被窝里了,还容你深更半夜趴在堤上,给我唱什么《四鲜歌》?!”

李恩宽深埋下头,不吭声了,喉咙里不时响几声沉闷的如老牛犁地时的“吭吭”喘息声。

易远方也不再言语。本来他还想数落几句,可他压抑住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惆怅感把他的心全部占据。

这时岗哨又把树枝摇响——匪徒出村的信号。朦胧的月色下,黑点似的匪徒结队与村子脱离,疾速向这边接近过来。堤坝上的人再次紧张起来,一支支枪管从柳丛中向道路伸出。敌渐近时,发现队形拉得很长,前头队伍仍快速前进,后头则异常迟缓,显然敌人料到会有埋伏,采取这种一字长蛇的阵势。此刻易远方心间异常烦乱。此刻李朵无疑已在队伍中。在前?中间?还是后部?她心中紧张还是坦然?这些对于他似乎都不重要,因为他将把整个敌队全部放过去。除此不能再有他念,不能。这中间每个环节都必须严密把握,不能失误。随着敌人的队伍更为靠近堤坝,他心中愈是慌恐,膨胀着一种巨大的恐惧,一种不知所措心惊肉跳的恐惧。他擎着手枪,眼睛紧盯着奔涌而来的黑浪。最前面的匪徒已可见清晰的形体,已可见手中短小精悍的卡宾枪。易远方的心倏然一震,面前的目光似乎突然明亮,看着奔过来的匪徒如同白日一样清晰。他首先看见的匪徒竟是一张麻脸,狰狞可怖。黄大麻子?!他险些叫出声来,持枪的手轻轻一抖。

“砰”地一声响,易远方面前划过一道红色弧光。

啊——走火了!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走火了!这瞬间他脑中腾起一片空白。几乎与此同时,堤上柳丛间射出一长排火光。刺耳的爆裂声使易远方迅速神志清醒。开始了,他清醒地想,战斗开始了,不可逆转地开始了。

匪徒遭到突然袭击,只慌乱了片刻,便迅速向东面田野上退去,后面的队伍边退边向一起靠拢。易远方从堤上跃起,率队伍向前压迫,射出的火光时时把田野照亮,匪徒在奔逃中回首扫射,双方时有伤亡,倒下去的身躯立刻被茂密的麦苗埋葬了。易远方忘记了一切,不停地射击。匪徒迂回着向海边奔去,当被李茂生带人阻住,于是又转向南方奔逃。如果不改变方向,必定要经过群众藏身的鸦雀窝。易远方心中叫苦,立即带队伍向南迂回过去,把敌人退路截住。敌人南逃不成又只得与李茂生带的人厮杀着继续东撤,最后抢占了一座坟地,以坟丘为依托进行狙击,卡宾枪施展着威力,把追击队伍压迫在坟地前面的麦地里。易远方让队伍在麦垅里隐藏好,以减少伤亡。他向前爬到麦地边沿,借月光窥望着坟地,这是一座不小的坟地,足有二三十亩的规模。坟地里没有林木,只有一方方惨白的石碑。在坟地东面的边沿处,可见一座方形小石屋,这是早年间看坟人的住处。坟地是一个易守难攻的阵地。

易远方不急于发起强攻,只是与敌人不停地对射。在一阵急风骤雨般的追击之后,他的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他此刻想到李朵,想到自己作出的承诺。她此刻一定在坟地里吧?在某个坟丘后面和她的父亲在一起,她心里一定充满着憎恨,以无限轻蔑鄙夷的心情诅咒他这个背信弃义的人。她会想到这是一种预谋的欺骗,但这不是事实,完全不是事实。

敌人的火力渐渐减弱,许是为节省弹药,许是在运筹对策。由于兵力不足,无法对整个坟地实施包围,主要兵力部署在坟地南侧,将群众藏匿的鸦雀窝筑成一道屏障。卧在麦地里的民兵不断向坟地里射击。易远方发现有一个人出现在麦地的边沿,月下他认出是李恩宽。他起劲地向坟地里射击,一次一次往枪膛里装压子弹,后来他停止射击,向他身旁爬了过来。

“易队长,刚才我看见了李朵。”他在暗中说。

“她?她在哪儿?!”

“在石屋后面,火光一闪,我看见她被一个人拉到石屋后面……”

易远方把目光紧盯着石屋。到石屋大约有二百多米的距离,中间隔着连绵的坟丘,靠近石屋的坟丘不时被匪徒射击的火光照亮。

“我在她家扛活,她从城里回来歇假,常偷她爹的洋烟给我抽……”

易远方在心里酝酿着下一步的行动——他的队伍必须先占领坟地的一侧,利用坟丘渐渐向敌人接近,把敌人压迫在石屋周围,然后实施包围,迫敌投降。

“那时她还小,老叫我带她上山抓蚂蚱、抓蝈蝈,累了就叫我背着她。她的身子真轻真轻,真轻真轻……”

从麦地到坟地边沿这段距离完全暴露在敌火力下,必须以最迅速的动作通过。易远方决定由他和李恩宽首先通过,占领了坟丘再掩护其他人通过。

他和李恩宽一跃而起,扑向坟地。当敌人突然醒悟一齐掉转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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