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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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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感上朝就会是场硬仗。
  ——二哥他是不是已经猜到我与皇上……
  “老幺。”前面温熙之见弟弟没跟上,立在门槛边冷冰冰回过头来,“天子明堂,国祚社稷,岂能由你发愣?”
  温彦之顿时脑袋一麻,赶紧搂着手里的折子跟上哥哥后面,一路心里哭丧着脸跨进紫宸殿去跟着跪下磕头,抬起头前面哥哥的赭色官袍晃得他眼睛都疼起来。
  只因他回想方才二哥笑了。
  他记忆当中二哥极少笑,当年大小登科、出仕贬官也都淡然,在家在外皆是素皮冷脸,不过礼做到位了,也从未有人敢怨。
  幼时与二哥为数不多的相交里,温彦之记的最清楚的一回,是二哥还在九府时年休回宗家看他,正赶上温彦之在书院被地头蛇的儿子张晓毅欺负了,本子册子上全是张晓毅涂的墨水。温彦之是个闷葫芦,并不同家里讲,还是二哥要抽他背书的时候抽出册子一看,这才知道。
  当时二哥脸上,就笑了一下。
  后来那张晓毅他家……
  ……温彦之神思一顿,默默掐断了自己念想。
  他目光放到此时,只见齐昱在堂上龙椅里危坐,垂眸瞧着他与前面的温熙之,笑意威严却和善:“温家两兄弟都在,这大殿上可有几年没瞧见了。”
  周遭百官适时称赞起温家儿子一顶一厉害,如今幺子温彦之也出息,劳苦功高天下走遍无法聚头,十分妥当地暗示今上少给他们些建功立业的机会为好。
  可温彦之站在众人当中懵然看着堂上的齐昱,又看看跪在自己前头的二哥,只仿佛看见了一条巨龙当头撞上了一把精钢铡刀,那刀锋还在日头下锃亮着银光。
  前头二哥身上的赭袍便是那铡刀砍出的血——
  ——二哥他定是全堪破了。温彦之跪在地上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没来由心中发堵。
  而前头一身血红下的温二哥背脊挺直如山,形神清顿,只再度叩首一拜,起来便沉邃开口,不疾不徐道:“臣叩谢天恩。皇上对家弟圣躬垂怜、予以重任,臣铭感于心,亟望立业求报。”
  齐昱支在龙椅扶手上的右臂都滑了一下,忽想起温彦之在延福宫里说的话。
  ——这温熙之,是要比鬼怪厉害些。
  ——才来了多久,竟已将朕与温呆呆的事情撞破。
  温熙之说话做人从不带什么情绪,这话也一样,可最后几字却是字字顿挫,想要叫人说他没什么深意都难。
  在场百官不知其里,只当这是表忠心,可齐昱何尝能不知温熙之言下之意?
  不过该来的迟早要来,也迟来不如早到,齐昱此时笑得倒也坦荡:“平身罢。有爱卿此言在,朕甚欣慰。”
  ——朕欣慰个鬼……
  ——温熙之说这话就是要给朕搞事情。
  他瞥着堂下温彦之跟着哥哥站起来,那垂头认命的模样确然老实巴交,看着是在家中被他二哥拿捏惯了的。而温二哥正立在堂下目光平视前方,恭恭敬敬,面色如常,还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齐昱瞧在眼里,并不再玩笑,只出声问温熙之道:“温刺史此番回朝确然带回昌、贺二州的好消息,折子朕看过了,府兵改制之法甚好,明日便成阁议事罢,吏部先记下。”
  底下吏部领了命刚要记,温熙之突然抬头:“臣还有事奏。”
  ——瞧瞧,来事儿了吧。齐昱慢慢坐端挺直了背脊,笑了笑:“爱卿但说无妨。”
  堂下温熙之目不斜视,只抱着笏板一拱手,嘴皮微启:“禀皇上,贺州军粮供给有吃无剩,臣镇日思索囤粮之法不得,如今听闻萦泽口大坝改建之事大成,终有一想。臣望能效法温员外所为,以改制贺州沧江北道大坝,广拓良田,以资军民之用。”
  齐昱眉头渐渐挑高了,面上笑意也愈发深:“可温刺史,沧江北道大坝,不是前年才改过么?”
  他心想这改建大坝之细软一说起来,就不是折腾他齐昱了,这全然是折腾温彦之。况温家老二开玩笑倒不至于开到社稷大事上,若真拿此在朝堂上戏闹,他就不打算奉陪了。
  家事私事与天下大事,当是要分清的,江山社稷里容不下沙子。
  不知这温熙之葫芦里卖什么药。
  而温熙之果真也是个能分清的,闻齐昱此言,竟从自己袖口抽出两道折子往前一呈:“禀皇上,臣已列出改建因由与所需用度。北道大坝若改,其资费能由贺州全权自理,细则臣亦陈列折中,望皇上过目。”
  黄门侍郎接了折子奉道御前,齐昱拿过来一看,还真见此想并非临时起意。
  但温彦之听了二哥的话却有些怪了,只因这大坝改造之法并非他现今才有,实则前年改坝的时候他也同二哥书信建议过北道大坝当如此改,可当时二哥回绝了他。
  “二哥你怎变主意了?”他小声问温熙之。
  温熙之微微垂头看他,平静道:“既然你已在淮南试过此法可行,我便用用看罢。”
  被这一呛,温彦之捏着折子的手指骨节都白了起来。他在淮南落实新法几乎累成一滩泥巴,别提方知桐、龚致远与沈游方也四下奔波劳苦,到了二哥嘴里,竟是一句“试过”。
  他抬头看着二哥神容平淡的侧脸,心中忽而勃发了一口酸涩。
  “成,折子写得挺清楚。”齐昱粗略看完了温熙之的折子抬起头来,就正看见温彦之一脸肃穆地直直盯着他二哥,那神情状似树上的小松鼠瞧见了抢自己松果的大狐狸,而大狐狸温二哥立在小松鼠温呆呆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笏板:“皇上谬赞,臣自知于水利之事无甚造诣,故想就此请温员外赐教一二。”
  ——还赐教。齐昱眼看这就是要考温彦之学问了,估计温二哥那笏板上能写满了各种提词。
  可齐昱转念想间,正好温彦之也要述职,百官也待听听淮南功绩,此举算给温家长脸面,那呆子应当受得起。于是他点了点头,沉声道:“你问罢。”
  温熙之道了声“遵旨”,温彦之抬起头来,二哥已立在他旁边,温彦之脑中一瞬将自己所有折子的所有细节过了一遍,自认工程始末当是没有半点问题,能当数问,便挺直了背脊看向二哥。
  岂知温二哥将手里白净的笏板往身后一背,张口就问:“温员外,不知淮南大坝改建所耗用度几何?”
  满脑子工造图纸的温彦之:“……?”
  淮南账册都是龚致远在管,温彦之压根不懂。此时就算好生搜刮记忆,也只能勉强道:“两……不,三千万两,有余……”
  这话说得温熙之清眉微挑,淡淡问:“温员外总领治水,不会连大坝改建之用度都不清楚罢?”
  此言一出,在场百官皆沸然议论起来,目光指点在温彦之脊骨上,好似一把把钢削的利箭,温彦之的脸登时就白了。
  他心中那口酸涩之气刹那化作了怒意,这怒仿若是从小就夹在胸腔间,只此时终于膨胀起来,叫他强自站稳了,却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一时青,一时白,连眼前二哥的身影几乎开始动荡起来。
  堂上齐昱看在眼里,不禁心中一沉,蓦地一转念,忽而明白了这温熙之的心计。
  温熙之心智再深沉,手段再厉害,他也只是个臣,他担了一家子荣辱,不能在朝堂上对着皇帝横眉冷对、横冲直撞。可温熙之惯常将人性子看得透,将人弱点拿得准,此时他并不用对付齐昱,他只用对付自己弟弟温彦之就够了。
  齐昱这人遇强则强,从来没在人堆里吃过败仗,之所以能作了皇帝,皆因他神智坚毅,有手段有谋划。
  可有了心上人则不同了,再坚毅的人也会心疼,若齐昱心疼温彦之,就有了弱点。
  而温熙之正是要捏住齐昱这个弱点,叫齐昱知难而退。
  ——纵使君臣间狂妄一场能跨得过礼教的天堑,在朝堂家国大事上一旦撕破脸,千夫所指、百官所向,君王一身又怎护得住一个臣?
  ——自古江山多少年,君臣之事不是没有过,可撞碎在金銮殿上的从来都不是君,却从来都是臣。
  温熙之垂视弟弟的眼角溢出一丝狠,勾起唇角问:“温员外,怎不赐教?”
  齐昱眼睁睁看着堂下的温彦之黛眉深锁,他手指捏着龙椅的扶手,心里已快滴出血来,眼中是疾风骤雨。
  他几番平复下胸腔中翻滚的洪流,终于对温熙之笑出声来:“温刺史,在朝官员分工明确,温员外属工部,仅承工造修葺之设计落实之事,你若欲知用度明细,便待户部同行之人携账册回京罢。此时你要问温员外,就问问工造之事,他也好答,别的要问,就去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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