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莳花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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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至槐庭苑院门时,他顿了顿脚步,下意识地趴在院门,朝里望了一眼,想着说不定能瞅见父亲一眼,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下背影也好。
    刚一趴上去,却冷不丁瞥见旁边有一黑黢黢的人影,他吓得立时便要叫出来,“啊——”
    “别叫,”暗中之人忽而捂住他口鼻,沉声道,“清枫,是我。”
    那声音,赫然是周清柯。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周清枫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不叫了,待周清柯将手拿开后便道。
    周清柯牵着周清枫的手离开槐庭苑,“没什么,恰巧路过而已。”
    周清枫懵懵地点点头,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又待再问,却听周清柯问道,“对了,还没问你,那个福寿南瓜你是打哪儿得来的?倒是心思巧妙,只是你之前做事莽撞,若不是我与清杨弄了那么一出,你这南瓜即便献上去,说不得便烂在库房了,能不能被祖母看到都是两说。”
    周清杨便是那在荣华院中提出献礼之策的二房庶子。
    周清枫双眼立刻亮了起来,方才所思夜抛到脑后,兴高采烈地道:“二哥我跟你说,那南瓜是鹤望山下秀水村的一个小丫头弄出来的,她叫襄荷,才比我大一岁!”
    周清柯微微有些惊讶,“哦,这倒稀奇。”

  ☆、第21章 对不起

襄荷醒来时已经是在秀水村的家中。
    她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目光正对着东边的窗棂和窗前那盆蕙兰,晨光仿佛极细的丝线,丝丝缕缕地漏进屋中,落在蕙兰墨绿的叶子上,也落在她的脸颊上。
    门外不断传来声音,有汲水摇井的辘辘声,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小奶狗馒头不时发出的一声呜咽。
    唯独没有人声。
    她摸了摸自己额头,发现上面已经缠上了绷带,脑袋有些昏沉,但并不痛,只是肩膀活动时会泛起一阵阵的酸痛。
    她用没伤的那只手扶着床沿,悄无声息地挪下床,去到门口,打开门,正看到沐浴在晨光中的小院。满院花木仍旧生机勃勃,根茎处有水湿的痕迹,似是刚浇过水,井台上也有水痕,打水的桶还*地放在台上。
    对面厨房中忽地走出一人来。
    他微微低着头,手中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放着一些未洗的菜蔬,走出厨房门便要向井边去,眼角余光却忽地瞥到对面穿着中衣脸色苍白的小姑娘。
    “襄荷!”
    他的眼中泛出不容错辨的惊喜光芒,木盆掉落地上,他却不管不顾,只跑上前来,一把将襄荷抱入怀中,“你醒了、你醒了,真好……”
    他的声音不似往日那么无波无澜,从昨日到今晨,变故突生,一家三人只有他还清醒着,即便村民们都热心相帮,但从昨夜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守着这个偌大的清冷庭院。
    他整夜都没有睡着,心脏被恐惧撕扯着,挤压着,仿佛棉絮一般被随意揉搓成任意形状。他不时查看兰郎中和襄荷的情况,期盼着他们忽然睁开眼,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可是没有,从出事到早晨,两人都一直昏昏沉沉着,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面容安详地仿佛只是在睡觉。
    他开始后怕,怕是不是那药膏出了问题,他应该再等等的,等到确信无误后再给他们上药,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将希望寄托于别人的“好心”施舍。
    天边泛出一丝鱼肚白时,他坐在兰郎中的床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仿佛回到了幼年。
    那时他身体羸弱,家中兄长们常拿他的身子打趣,一向温柔的母亲便不假辞色地将兄长们一顿好训。似乎还有那人的身影,那高大的,仿佛迎光而立的轩昂身影,他一身甲胄,光将甲胄镀上一层金色,将那人衬得仿佛下凡的神将。
    他开心地跑了过去,伸出双手,叫着“爹!爹!”
    可那身影却迈开脚步,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叫喊般,步伐坚定地迈向前方。他急了,他哭喊着,使出所有的力气追赶,却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在光中消失。
    然后身边忽地变得昏暗,他蜷缩在肮脏的泥潭中,污浊的潭水快要堵塞他的口鼻,耳边不断传来女子尖利绝望的哭喊,以及无数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喝骂。
    幼小的心脏仿佛炸裂开来,想要张口,潭水却涌入口中,想要挣扎,四周却无一物可依附,潭水铺天盖地地涌过来,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女子的哭喊,男子的喝骂,统统消失无踪。
    ……
    “小孩,你可愿跟我走么?”他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清朗朗,稍微带着些北地的口音。那口音让他觉得有些安心。
    常驻北疆的兄长们,还有那人,他们每次刚回家时,便有一段时间别不回口音,说话总带着些北地的腔调。
    他伸出手,将自己的小手放入那人的大掌中,手被握住的那刻,空洞洞的胸膛中,仿佛有什么再度跳动起来。
    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他木怔怔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望向床上,就看到兰郎中呼吸平稳,却仍旧昏迷不醒的样子。他起身,将被角掖了掖,又去了襄荷所在的东厢房,却看到襄荷也在沉睡。
    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半晌,他开始打扫庭院,扫地,浇花,打水,洗菜……
    然后,他便看到了虽然脸色苍白,但却仍然稳稳地站着,仿佛被急雨拍打过后又很快站立起来的野草一样的襄荷。
    陈旧的木门忽然传来拍打声,伴随着的是田大婶的大嗓门,“刘小子,开开门儿!”然后又有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小荷,我是菁菁,你怎么样了呀?你好了吗?”
    刘寄奴赶紧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田大婶和田菁,田大婶手里用个小簸箕端了满满三大碗的饭菜,田菁牵着她的衣角站在旁边。
    田菁一眼就看到东厢房门口的襄荷,看着她头上缠的绷带,小姑娘立即红了眼,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哇!小荷你总算醒了,我好害怕!呜呜……”
    襄荷抱住她,胸膛里涌出一阵暖流,哄小孩一样拍拍她的头:“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爹呢?”终于哄好了田菁,襄荷看着望着刘寄奴道。
    刘寄奴低下头,声音低低的,“在东间……还没醒。”
    襄荷的身形晃了一下。
    田菁要扶她,她却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东间。
    兰郎中睡的东间是襄荷一手收拾的,摆设十分简单。床靠北面墙壁,上面挂着用碎布旧衣拼成的帐子,同样的帐子襄荷床上也挂着一顶;床尾是盛放杂物的大柜子,柜子顶上放着郎中行医时用的家伙事儿;床头处放着个矮墩,充作床头柜,上面放着兰郎中搜集来的几部医书,已经被翻地起了毛边儿。
    兰郎中识字不多,那医书看了许多遍,却仍有许多地方看不懂。襄荷对古文也不擅长,更何况那书上还有许多医学术语。她最初去爬登天梯,便是因为想弄懂那医书上的意思,好回来跟兰郎中讲解,只是后来觉得经义坪上可以学到许多东西,才逐渐养成了爬登天梯的习惯。
    兰郎中平日躺在床上最爱拿着那几本书琢磨,遇到不懂的就把襄荷叫来,父女俩凑在一起猜测着书上是什么意思。
    此时矮墩上的书摆放的整整齐齐,还是昨天临行前的样子。
    襄荷打起帐子,就看到帐子内仿佛在沉睡的兰郎中。
    他面色有点苍白,但并无痛苦的神色,好像只是累极了睡一觉,气息也并不紊乱。襄荷在床边坐了会儿,确定郎中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便问起大夫的诊断来。
    刘寄奴将林大夫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迟疑了下,才又将那药瓶的事说出。
    襄荷怔了一下。
    被驴车甩出去后,她的前额撞在了地面上,当时她脑子便有些昏沉,起来后却又被马蹄踢到肩膀,身体像个轱辘一般在地上滚了几滚,本就混沌的脑子更是滚成了浆糊。
    她努力维持着神志,眼皮却还是越来越沉重,闭上眼的最后一瞬间,模糊中好像看到那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角,露出一截金丝滚边儿的墨色衣衫下摆。
    此后的事便再也不知道了。
    原来那车里的人还留了一瓶药。
    她将那瓶药拿到鼻下轻嗅。
    “芙蓉叶、冰片、没药、麝香……这是金疮药的成分,枣仁、丹参、五味子……这是安神助眠的,还有些……闻不出是什么。”
    襄荷自小对气味敏感,尤其在辨识花香上,同是月季,品种不同香味浓淡便有轻微差异,寻常人都难以分辨,但她却能将这轻微的差异区分出来。兰郎中发现她这个本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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