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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圆觉骂归骂,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大儿子陈卓,现在人回来了,他吊着的那口气也跟着松下来,再没有能继续支撑他跟生死抗争的精神气了。
先前觉得好,怕是回光返照吧。
三梦回房拿了车钥匙,叫上哑妹,还要去接如意。
妙贤和陈卓都不见人影,老赵说已经联系上妙贤,这会儿他应该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了,就是陈卓还找不到人,他刚换的手机号,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家里其他人。
三梦看了白熙云一眼:“你能找到他吗?我还得去接儿子。”
“我没有车。”白熙云说。她刚回到J市,还没回过自己家,代步工具也没有。
哑妹拉住三梦,比划道:我跟赵叔的车去接如意,嫂子你们去找大哥吧,时间不等人。
生死交关,错过一分钟,也许就要错过一面了。
也只能这样了。三梦跟白熙云上了车,朝着主城的方向开去。
她大概能猜到陈卓应该是在队上,只是没想到这种时候找他还要她跟着来。
陈卓正带队训练,看到她们来了,先是看了看跟在三梦身后的白熙云,然后才问:“你们怎么来了?你这手,不是说了伤没好不准归队吗?”
三梦说:“不是我的事儿。爸爸不行了,我们是来接你去医院的。”
陈卓终于变了脸色。
三梦开车,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到了医院门口,陈卓才问:“陈一呢,他来了没有?”
三梦指了指楼上:“应该已经在上面了,我们快走吧。”
…
圆觉自己要求放弃过度抢救,不想最后临走也那么辛苦。
董芳在病房里陪着他,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但可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悲痛也没有太失控。
妙贤果然先到了,看到他们来,对三梦说:“爸爸想见你。”
“我?”
“嗯。”
两个儿子,千辛万苦赶在弥留之际到病床前来,还有从小养大的养女,最疼爱的孙子……都没急着说见,反而点名让她进去?
三梦心里充满疑惑,但还是放轻了脚步跟着妙贤走进病房,恭恭敬敬站在床边说:“爸爸,我是三梦。”
圆觉几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三梦鼻子发酸,这是跟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过五年的老人,一直待她宽厚,容忍她的缺点,当她像另外一个女儿一样。疾病硬是把他磨得不成人形,瘦的五官都深深凹陷进去。
他很吃力地呼吸,长长□□了一声,才艰难地说:“陈一……就拜托你了。”
三梦怔愣一下,仔细地回味了一下这七个字,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扭头看向身旁站着的妙贤,他朝她点点头。
果然是这样吗?圆觉已经知道了他的病,他们费心隐瞒的事,在父母这里早就不是秘密了吗?
“爸爸……”
“……拜托你了。”他还在执拗地重复着,似乎生怕她不肯答应。
“嗯,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好好的。还有如意,我会照顾好他们。”
圆觉闭着眼睛,眼球微微转动,嘴角也动了动,像是微笑。
他平时都不苟言笑的,即使说笑话,也是绷着个脸,三梦都没怎么见他笑过。
难得见一次,旁边的人却都在抹眼泪。
“爸爸,陈卓他们也在外面,要我叫他们进来吗?”
圆觉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个不字,就把手伸向床边的董芳。她会意,抓住他干柴一样的手,对妙贤和三梦说:“你们先出去吧,我陪他一会儿。”
恩爱一世,人生走到尽头,连最后这一点牵挂也要放下了。
三梦从病房里出来,如意扑进她怀里,眼睛红红的:“妈妈,爷爷怎么了?他们说爷爷快死了,是不是真的?”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得把他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
如意哇的一声就哭了:“我不要爷爷死,不要爷爷死!不是只有坏人才会死的嘛,爷爷是好人……”
他哭得伤心,在肩上一扭动,三梦几乎要抱不住他了。
妙贤伸手把他接了过去,边给他擦眼泪边说:“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终点,总有一天都会离开的。离开以后,他们还会去另外的地方,只是我们不能经常见到他们了。”
“真的吗?”如意抽噎着,“那我想爷爷了怎么办?”
“你心里记着他,等将来你学会了写字,画画,想他的时候就可以写下来,或者画出来。”
“爷爷能感觉到吗?”
“嗯。”
妙贤已经很懂得怎么教育孩子,三梦吸了吸鼻子,问陈卓:“你真的不进去看看他吗?”
他摇头:“老头子要说的话,那天其实都已经说了。他是得道高僧,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时候快到了吗?”
“他跟你说什么了?”她都没来得及问他。
“还不是老生常谈,怪我没继承他的衣钵,丢下光照寺不管,做这种杀人喂枪子儿的营生。不过他只是针对我,对咱们这份职业没有任何偏见,他很喜欢你这个儿媳妇,幸亏离婚的人不是你跟陈一。”
其实也差不多了,三梦心里很不踏实,有深深的负疚感。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都懂。”他揉了揉她的头,“这个家,今后就靠我们几个了。”
妙贤远远地看着他们,没有走近。
…
圆觉大师圆寂,治丧法事在光照寺进行,由妙贤亲自主持。
三梦担心他承受不了:“要不还是请哪位长老主持吧?”
他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的。”
三梦撇了撇嘴,他真是喜欢硬撑,从圆觉圆寂那晚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过了,除了正式交接寺里的管理事务,就是跪在祖师殿念经超度。
为人捡骨、超度亡灵而兴建的光照寺如今每天仍为人做法事,但都不需住持亲自出面。其实他接任光照寺院家之后,还没有为人做过法事,这头一回就是为自己的父亲,对他心理上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这样极端的情绪,会不会对他的病情有影响,还不确定。这样千头万绪的时刻,三梦也明白继续治疗不太合适,催眠治疗只能暂停。
董芳无以排遣悲痛和孤独,也在光照寺里诵经拜佛,都由妙贤陪着,家里其他的事情就靠陈卓、三梦和白熙云在打理,哑妹帮着照顾如意,原本手头准备的那些家里过年要用的吃穿用度都不得不停下来。
今年立春后才过旧历的新年,却只怕是陈家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新年了。
第37章 第37章
圆觉的丧礼; 来参加的宾客很多; 三梦的爸妈和白熙云的父母也作为儿女亲家赶来出席。
三梦的妈妈孙有凤拉住她,关切地说:“你婆婆没事吧?哎呀,真是可怜; 这才几天; 都憔悴得不成人形了。”
三梦摇头; 其实她也不确定董芳有事没事,毕竟夫妻相守一辈子; 已经是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了,生离死别; 换了谁都不会太好受。
她不知道婆婆会怎么挺过这一关; 换了是她; 想象一下永失所爱,就全身发冷。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妙贤,他正跟白熙云的父母说话。今天开始他是宗山陈家的当家人; 光照寺的新任院家; 各种大人物今后也都免不了要一一会面。
“那是白家的人吧?”孙有凤悄悄说; “排场真大呀,我看外面来了好几辆车都是他们的,随便一辆都抵得上我们整个鸡场啦!”
三梦嗯了一声; 同人不同命; 羡慕不来的。
她跟白家的人不熟; 几乎连照面都没打过。当年她嫁过来的时候; 白熙云跟陈卓已经结婚了; 她没机会参加他们的婚礼,不久夫妻俩离开J市去了省外,白家的生意重心也早就不在J市,跟陈家往来很少。
白熙云有礼有节地陪在父母身边,时不时也跟其他宾客打招呼,倒比她更像女主人。
她也有点无奈,自己怎么打扮都不像凤凰。
孙有凤却说:“你身上这身衣服真好看,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
因为这衣服根本就不是她的。乍暖还寒的季节,她哪会有这种成套的白色衣裤,随便在哪儿一蹭就脏了,不怕洗不出来啊?可丧礼一定要穿白色,白熙云早晨看到她的打扮,就问她是不是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她可以借给她穿。
要搁平时三梦肯定就算了,多麻烦。可今天不一样,公公的丧礼,她穿得太随便丢脸的还是陈家人。
白熙云跟她个头儿差不多,衣服穿她身上也正合适,虽然一看就是白熙云的风格,但到底是奢侈品,不至于掉价和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