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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一个人-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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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们托起,走近水边才把牠们滑回水里。他把北呼给拖回来,拉在身边,水湿的
裤管溅了一地翠珠,展鹏用袖子擦着北呼的脸,和着汗,轻轻的只嚷一句:「鹊
儿都把菜布好了,先吃饭,等一会再玩吧。」
    北呼看看他,又看看鱼。斑驳的色彩在游动着,那池鱼儿一尾也没少,娇贵
的在莲叶下游来游去。
    木雕的屏风栏住海棠,清风以外是华贵的厅堂,堂上放一张圆桌,桌沿雕通
花的,禁锢了各式鸟兽虫鱼。棕红色的桌子环着石磨的几面,似是在云上洒几点
墨,任意的流开而成网。桌面上放着三盘十二碟小菜,一律用青白瓷盛起,凸起
花环住边沿,假玉内的菜看起来别有风味。离这不远又阁着两双碗筷,偷红的碗
儿配上朱色的,半弯的方形上躺着一双象牙筷子,前端泛着哑色的白,末尾又镶
上银制的人物画,平静地在开合之间分离。
    二人入了座,身旁的丫头悄悄倾壶,茶色即在小杯中荡去无形。北呼新换过
衣服,坐在展鹏的右边偷偷住桌面瞧去。豆腐、甘菜、土豆、小白菜、腐皮、山
根面、茄子……无鱼也无肉,就连蛋与辣椒也几成珍稀。北呼难过的看看展鹏,
那山里头的苦他自然不想再吃到了。
    筷子跎蹉了一会,并无下箸之处,心里一急,又怕展鹏追问,连忙把看到的
都夹到展鹏碗内,几成一座小山。展鹏看他的碗内空空的,也回礼般给他夹了一
点。不料北呼却一脸难色,举筷,那豆腐块化成碎屑,青菜弯弯的扭了两回。展
鹏低低的问:「北呼,你怎么不吃了?难道是受了寒?」
    他这么的问,一手又往北呼额上探去。北呼怕他白操心,勉强把菜塞进嘴里,
唠唠嚷嚷的又说着话。「不,不。我没什么。」
    听他这样说,展鹏也不好追问,只是依旧吃的香。北呼盯着他脸上看去,末
几还是说出口了。「怎么今天的吃食无肉?」
    展鹏金口未开,在一旁待膳的鹊儿就速抢道:「今月十五是斋期,这是规矩。」
    他带点不解的望向展鹏,展鹏就接声应道。「就是在今天不杀生,吃一点小
苦,以祈求他人生活圆满和顺的意思。」
    「不杀生?就这么简单?」北呼感到有点不能理解,杀掉兽来吃,本来就是
为填饱自己的肚子,假如肚子填不饱,那到时候自己死了,这又是不是杀了自己,
亦算是杀了生?后来再想想,他又像是有点明白,原来那野间的兽类活得这么苦,
就是平素杀了生的缘故。他正要摆出一副顿悟的模样,不料那鹿儿、那兔子的皮
相却突然钻入心间,牠们不也是吃素的吗,怎么就落得一副四处受敌,每每被煎
皮拆骨的下场?似是而非,半懂不懂,正是一团迷雾袭人之际,展鹏又轻轻一句
带过了。
    「不过茹素谈的也是心意,只是祝福而己,倒未必真能有效。」原来如此,
那想必那些兽类定没是心,所以才不被福荫。北呼得意的笑一笑,似乎那解惑的
好心情能胜过舌头上的滋味,一吞两拨就把菜清干溜净。
    展鹏看他的吃相竟也能有悲喜之别,不禁笑笑,左夹一块,右夹一株,似乎
北呼的胃就是他的胃,五脏六腑都连成一块,就是一个吃饱了,另一个也能存活
的样子。他把好菜都夹在北呼碗内,北呼把好菜都含在嘴内,展鹏待在一旁轻轻
微笑,满室清风似乎令他舒怀。
    他看着北呼,乘时插下一句叮咛。「北呼,这些天太阳热毒,你少往外头去
跑也好。」
    「我不怕。」北呼扬扬手道。
    「不,我的意思是……」展鹏含一口话,无处说去。「总之这几天不往外跑,
那,就不能答应我吗?」
    19:雨霖铃雨点点,水滴滴,长街上的风景不见凄清。人满满,小嚷嚷,系
马头的红绳后随着木架,马蹄踏踏的溅过水潌,人们兴奋的凝视着中行队伍。雨
帘细下,水雾迷离,街上一片热闹,人来人往人过,水气方才下地即被蒸腾。北
呼呢?
    北呼也在这条街上。
    他就站在那药店以前,被神算子的牌子挡了半脸,可怜巴巴的被雨淋着。他
的身材虽然极其高大,却在如此的人丛中失却了作用,子骑在父肩上,女抱在母
手里,一对对期待的眼睛盯着街心看。这里是皇城的菜市口。
    雨点点,水滴滴,假若诺言永能守,那何需临行时千叮万嘱莫失莫忘。北呼
站在街的边沿,隔着人河,从此与谁和谁迟尺天涯。木的声音,鐡的声音,北呼
立在药店前,是看不到也听得清楚。
    身旁的待从早就被他撇下了,他一个人站在这,受着冷,忍着风,却没有丝
毫反应。脏兮兮的白衣拖了一地,那些背上长长的树起一板子,零乱的头发,凶
毒的眼神,一个个跪倒在中心的一片空地上。男男女女,盯着街上的男男女女看。
    犹记得一句叮咛在耳,展鹏的脸,展鹏的笑,他知道后悔了,恨不得扒个风
火轮来好溜个一清二白。然而双腿老早就盘了根,越知道该溜就越溜不了。一个
个白衣人被推倒在地上,似是一丛丛噬人的火往他扑来,烧得他眼目昏花,气喘
唇干。
    这些天,你莫要到街上去,晓得了吗晓得了,原来就是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
    他只恨自己不是瞎了眼,剪了舌,四肢伏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他高大而强壮,
尽管隔着厚厚的人墙,他还是看到了——展鹏——从容地坐在锦帐下,左右挡着
斜雨,他头戴一顶乌黑的怪帽子,两旁伸出触角来自脑后晃来晃去,在他座位左
右以下也坐了同样打扮的人,一律揉了五个洞眼包了锦衣,神气而又不耐烦的摆
着官样儿过活。
    北呼知道后悔,后悔不该贪图一时玩兴走到街上来,后悔不该步出家门,后
悔那天随了展鹏而来,后悔……后悔……后悔当初的那一刀没有扎准。如果没有
这些故事,如果……
    有因,所以一切如其果报。只有他一个好好的站在街上,如愿的听着行人耳
语。「怎么回事」「斩叛贼。」「真的是老天爷有眼。」「是,是,谁想到这一
族人,狼子野心,想要合了金国当内应,该杀,该杀。」「天网恢恢……」
    握紧了手,抓住了心,北呼真想把人都推开过来,死死的冲上前抱去。可他
想动,又不愿去动,在这重矛盾之间,暴露了身处的方向——昨天,还是一切如
常。和展鹏背抵着背,翻着他那些难懂的书,偶然吃吃茶点,听着展鹏哼些微妙
的小调,看着鹊儿领一大群丫头穿来插去,开着又关上了窗,困住只蝴蝶又放飞
出去。
    屈起腿坐在石阶上,看些青苔绵绵长,水波缓缓开,一切平静得如常,一切
平静得永恒。展鹏的嘴巴开合开,昨天,展鹏说了些什么呢他记不得了。展鹏到
底说过些什么呢永远都是那些话,那些暖,只是他听不得了,展鹏到底——族长
先看到了他。他比以往憔悴多了,瘦弱而弯曲的身子减了富泰,灰白的胡子上狼
狈的沾着水滴,眼下割了深深的线,他半破的嘴唇拚命的爆出几 个音,长长软
软的扭成尖刺发射出来,穿越了人群狠狠的插入北呼的皮肉,裂开了,血肉模糊。
    他耳里只听到。
    「北呼——你这个叛徒!——」
    然后头掉下来了,不减却眼神的怨毒,死的头颅缓慢的滚动几转,就这样在
血痕间天长地久。男男女女的血沾上银光又混和尘土,古怪的吼声撕裂开空气,
他们一个个用着越族的话喊叫——北呼,你这个叛徒。
    然后呢然后北呼再也没有勇气穿过人群抱住他们的尸首,然后他让展鹏用错
愕的眼神发现了。可他做了些什么,没有质问,没有吼叫,连不问情由的补上几
刀也没有,北呼只是冷冷的看着展鹏——或者应该说,在那一瞬那他失却了情绪
般看着展鹏——悲喜怨恨爱怒憎怜,没有那么的一点点,横着一道血河他们看着
对方,就似是当日初见之时。
    然后北呼转身跑了。
    雨很细,可和着风跑就变得炽烈。雨打落在街心,到处都是头落地的声音,
声如雷动,声如雷轰,交头接耳的惊讶、叫好的声音处处涌来,头掉下的声音,
血的颜色,只有这些东西在纷飞的雨中漫延,他直想吐。
    他拔腿跑了又跑,似乎每一步都被血肉绊住了脚步,溅满了一裤血色的湿腻。
他正往哪里跑红门过了一道又一道,没人挡也没人栏,只得着鹊儿从容的道「怎
么摆着这副怪脸看你,都淋成这样子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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