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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格群岛-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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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喜欢对不能回答的人,那些弱一些的人发脾气。这是人身上固有的。在这种时候,证明我们有理的论据自己就会灵活地凑上来。 
  克雷连科在公诉词中说,雅库博维奇是一个反革命思想的狂热分子,因此要求把他判处枪决! 
  雅库博维奇不仅在那天感激得热泪盈眶,而且直到今天,展转蹲了许多的劳改营和监牢之后,还感谢克雷连科在审判时没有贬低他,没有侮辱他,没有嘲笑他,而正确地把他称为任热分子(虽然是对立思想的狂热分子),并且要求给予他结束一切痛苦的干脆的、高尚的枪决!雅库博维奇自己也在最后陈述中表示同意:我所招认的(他对这个成功的提法“我所招认的”赋予极大的意义。明白人应当理解:不是我所犯的)罪行理应处以极刑—一因此我不请求宽恕!不请求留我一条性命!(旁边坐着的格罗曼焦急起来了:“你发疯了!你在同志面前没有这样的权利!”) 
  是呀,这对于检察机关难道不是一种难得的发现吗? 
  一九三六——三八年的那些审判难道还没有得到说明吗? 
  斯大林难道不是通过这次审判终于明白并且相信了,他也完全可以把那些多嘴多舌的主要敌人圈进牛栏里,他完全可以照样把他们组织进这样的一出戏里吗? 
  请宽大为怀的读者们饶恕我!写到目前为止我的笔头没有发颤,心也没有紧缩,我们满不在乎地滑行着,因为这十五年内我们一直处在或是法制革命或是革命法制的可靠保护之下。但往后我们要感到痛心了:读者记得,从赫鲁晓夫开始,已经几十次地向我们说明:“列宁的法制准则遭到破坏大体上是从一九三四年开始的。” 
  现在我们怎样进入这个法制荡然的深渊呢?我们怎样度过过个痛苦的深水区呢? 
  不过,由于受审人姓名的显赫,后来的这些审判是在全世界注目下进行的。人们对这些案件的注意经久不衰,有过许多著述,做过许多分析,将来还会分析。而我们只是稍稍涉及一下它们的谜。 
  预先说明,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出版的速记报告与审判中说的话并不完全相符。有一个作为经过挑选的听众之一旁听过审判的作家,当场做过飞快的记录,后来他确认存在着上述的不相符。所有的记者还注意到在克列斯津斯基身上发生的卡壳,当时不得不宣布休息,以便把他纳入规定好的供述的轨道(我这样想:审判前拟制了一种事故表报:第一栏——被告的姓名,第二栏——如果在法庭上离开了台词,休息时采取什么手段,第三栏——负责采取手段的契卡人员姓名。如果克列斯津斯基突然走了板,事先已经明确,谁该向他跑过去以及该怎么办)。“但速记记录的不准确并不能改变整个画面,也不使之减色。全世界接连地看了三出戏,三出规模宏大、耗资甚巨的戏,在这些戏里,曾把整个世界搞得天翻地覆、惊惶不安的无畏的共产党的大领袖们,出场时成了一只只垂头丧气的服服帖帖的山羊,命令他们叫什么,他们就哗哗地叫什么,他们把脏东西往自己身上呕吐,卑躬屈节地贬辱自己和自己的信仰,招认自己犯下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犯的罪行。 
  这在人类能记忆的历史上是空前未有的。与不久前在莱比锡对季米特洛夫的审判对照起来,这特别令人震惊:季米特洛夫像一头怒吼的狮子似地回答纳粹的法官们,而这里,和他同属一个使整个世界发抖的钢铁劲旅中的同志们(其中一些最大的人物曾被称为“列宁的近卫军”),现在却身上浇着自己的尿出现在法庭面前。 
  虽然从那个时候起许多事情似乎已经得到了说明(做得特别成功的是阿尔图尔·凯斯勒)——关于它们的谜仍然在广泛地流传着。 
  有人写到过能够使人丧失意志的西藏迷药,有人写到过采用催眠术。在说明问题时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不值一顾的因素。如果内务人民委员部手里有这样的手段,能有什么样的道德准则妨碍他们采用这些手段呢?为什么他们不去削弱、不去迷乱人的意志呢?有人知道在二十年代有一些大催眠家放弃了巡回表演活动,转到国家政治保卫局去工作。三十年代在内务人民委员部下面有过一所催眠术学校,这是确凿的事实。加米涅夫的妻子在审判前得到允许同丈夫会见,发现他处于精神呆滞、不由自主的状态(她来得及在自己被捕前说出了这件事)。 
  但为什么帕尔钦斯基或赫连尼科夫既没有被西藏迷药也没有被催眠术摧毁呢? 
  不,对于这一点,必须从较高的、心理学的角度做出说明。 
  人们感到特别困惑莫解,是因为这些人都是在沙皇的刑讯室里没有发过抖的老革命家,都是经过锻炼、熬煎、摔打的战士。 
  但这里有一个简单的错误。这些人并不是那些老革命家,这个名声他们是靠继承得来的,是由于与民粹派、社会革命党人和无政府主义者为邻而得来的。那些人——扔炸弹和搞密谋的人们见识过苦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刑期——只是他们一生未见识过真正无情的侦查(因为这样的侦查在俄国根本不曾有过)。而这一帮人则既未尝过侦查的味道,也不知道什么叫刑期。什么特别“刑讯室”、什么库页岛、什么特殊的亚库梯苦役,布尔什维克都没有经历过。都说捷尔任斯基受的罪比谁都大,说他一生都是在监狱里度过的。而用我们的尺度来衡量,他不过是服了正常的十年刑期,得到了一张普通的“十元券”,这在我们的时代任何一个集体农庄庄员都可能得到的;诚然,在这十年中有三年中心苦役监狱,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在三六到三八年的审判中牵出来给我们看的那些党的领袖,在他们的革命经历中只有过短期的轻松的监禁,为时不长的流放,连苦役的气味都没有闻到过。布哈林曾多次短期被捕,但都和开玩笑差不多;看来他在哪里也没有连续蹲过一年,只在奥涅加的流放地稍稍呆过一阵。加米涅夫从事过长时期的宣传鼓动工作,并曾奔走于俄国各城市之间,但也只坐了两年的牢和一又二分之一年的流放。我们现在给十六岁的孩子一下还判五年呢。季诺维也夫,说来可笑,连三个月都没有蹲过!一次刑事判决都未曾有过!与我们“群岛”的一般土著相比,他们是一些小娃娃.他们等于没有见过监狱,李可夫和H·N·斯米尔诺夫曾几次被捕,各坐过五年牢,但不知怎么地他们的监牢生活过得很轻松,他们能够从所有的流放地毫无困难地逃跑,或者正好赶.上大赦。在关进卢宾卡之前,他们根本想象不出真正的监狱和不公正的侦查的铁钳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根据作这样的假设:如果托洛茨基落进这只铁钳——他会表现得不那么低三下四,他的骨头会比别人硬:他没有理由会如此。他也只经历过几次轻松的监察,没有受过任何严重的侦查,此外就是乌斯特…库特两年的流放。作为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托洛茨基的令人生畏的名声是廉价得来的,他本人并没有显示出真正的坚强性:下令枪毙别人时眼都不眨的人,自己死到临头时却会比谁都软弱!这两方面的坚强性完全是两码事。)拉迪克是当局的好细(在这三次审判中充当这个角色的不只他一人!),雅戈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刑事犯。 
  (这个杀害几百万人的凶手不能想象他头上的那个最高杀人犯在最后时刻不会在自己心中找到共同责任感。要是斯大林坐在这个大厅里,雅戈达就会满怀信心地坚决地直接向他请求宽恕:“我向您请求!我为您修建了两条大运河!……”据在场者说,这个时刻,在大厅二层楼的一个小窗口后面的屋里,好像是隔着一层薄纱,光线昏暗,有人划着了一根火柴,当点烟的时候,显出了烟斗的影子——有谁到过巴赫奇萨莱“并记得这种东方式的花招吗?——在国务会议大厅里,在二层楼高的地方有一排钉着带有小孔的白铁片的窗户,而在窗户后面是一条没有照明的走廊。从大厅里永远猜不出;是不是有人在那里。汗是不可见的,而国务会议却好像永远是在他亲临之下举行的。根据斯大林的彻头彻尾的东方性格来判断,我相信他一定是在观察着“十月大厅”里演出的喜剧。我不能设想他会放弃观看这个场面,放弃得到这种享受。) 
  要知道我们的全部困惑不解完全是和相信这些人非同凡俗有关。当我们读到普通公民的普通审判笔录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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