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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石头,想赖着不走。其实这时格尔舒尼已经同意去石灰厂劳动了,他只是喊;“得让我穿上裤子呀!”但是两个看守只管往前拖。在岗楼前面,四千名囚犯等待着派工。这个瘦弱的孩子不住地叫喊:“你们是盖世太保!法西斯分子户同时拼命挣扎着不让给他戴上手铐。但是,“闪开”和科年佐夫终于把他的头按到地上,把他铐起来了,然后就推着他往前走。他们和营首长马切霍夫斯基中尉一点都没觉得难为情,倒是格尔舒尼自己很难为情:怎么能穿着裤仅在大庭广众之中走呢!他站住不走!旁边恰好站着一个牵着军犬的翘鼻子哨兵。沃洛佳记得,那个哨兵轻轻地对他说:“喂,你闹个什么劲儿!快站到队里去吧。这个样子能干活吗,在柴火堆旁坐一会儿不就行了吗!”哨兵紧紧拉住自己的军犬,那军犬则拼命想扑向沃洛佳的脖子,因为它看到这男孩子正在反抗戴蓝肩章的人。没有让沃洛佳站队,把他带回去又关进了加强管制工棚。两手铐在背后,越来越痛。一个哥萨克人看守却掐住他的脖子,用膝盖撞他的胸脯。后来,把他推倒在地,有一个人待理不理地随便嘟嚷了一句:“给我打!打他个半死!”接着就有人拳打脚踢,有时踢到太阳穴上,直到格尔舒尼昏死过去。过了一天,他被叫到行动特派员跟前:开始追究他企图采取恐怖行动的“案件”了——因为拖他出来的时候他曾抱住石头。“那是想干什么?”
在另一派工地点有个叫特维尔多赫列布的人也曾经拒绝出工,他甚至宣布了绝食,他说,不能替魔鬼干活!可是有谁把他的罢工和绝食放在眼里呢?!人们把他强拖出去。(不过这次是从普通工棚拖出去的。)被拖走时,特维尔多赫列市的手只要够得着窗子,他便把窗玻璃都打碎。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响彻了我们整个队伍,像是在给看守和派工员数人数的声音作不祥的伴奏。
也是在给我们这每日、每周、每月、每年的单调而沉重的生活基调作伴奏。
生活就是这种样子。前途看不到一线光明。是的,内务部建立这些劳改营的时候本来就没有在计划里安排上一线光明嘛!
我们二十五个新来的犯人(大部分是西部乌克兰人)组成了一个作业班,派工员同意从我们中间推举一个班长。我们仍旧推举了帕维尔·巴拉纽克。我们班是老老实实的,能干活。(这些西
乌克兰人刚刚离开尚未集体化的土地,干起活来是用不着督促的,
有时甚至还得要求他们留着点劲儿!)起初我们是被当作壮工使用
的,但我们中间很快就出现了几个砌石头的能手,其他人也开始
向他们学习,不久,我们班就成了一个砌石班。我们彻得很好,领
导注意到了,便把我们调离住房建筑工地,留在营部,不派我们
去给自由工人们盖住房了。后来,有一天,劳改营领导指着加强
管制工棚旁边的一堆石头(就是格尔舒尼抱过的那一堆石头)对
我们班长说:“这种石头还会源源不断从采石场运来。这里现有的
加强管制工棚只是原设计的一半,还要修建另一半,这个任务就
交给你们班吧。”
这样,我们便可耻地开始为自己建造监狱了。
那年的秋天很长,很干燥,整个九月和十月上半月一点儿雨
也没下。早晨往往很平静,然后就起风,到中午风力最大,傍晚
就停了。有时候微风吹来,反倒吹得人伤心,特别使人感到这草
原太广阔了,从加强管制工棚旁的树林开始,一直伸向远方;那
个只有几间新建厂房的小小居民点,警戒部队驻扎的军营和我们
这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劳改营隔离区,都似乎完全湮没在这一望无
垠的、平坦的、毫无起伏变化、毫无希望的草原里了。唯有那第
一排略加修整的原木做的电话线杆朝着东北方向、朝着巴夫洛达
市的方向伸去。风有时会突然变得很猛,只须一小时就把西伯利
亚的冷空气吹来,迫使我们穿上棉衣。大风卷起草原上的大粒砂
石不住地往脸上打……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砌造加强管制工棚
的那些日子里写下的一首诗,现在把它抄录在这里吧,也许能说
明点什么。
砌石工
看,我这个砌石的,
在认真地砌造监狱,仔细挑选着荒山的石块,犹如诗人在斟词酌句。这里并非城镇要地,是国起来的隔离区;苍鹰在碧空翱翔,仿佛也正凝神警惕。草原上唯有北风掠过,望不见行人踪迹,甚至无人来问我一声:在为谁砌造监狱?岂不见圈起的铁丝网,撒开的军大,还有那机枪手已进入阵地?不,还不够可靠!监狱里面还要造监狱!挥动着手中的瓦刀,我有节奏地转身。弯腰,像是这劳动本身把我拖着不停地往前奔跑。少校来视察过了,他说:“嗯,砌得蛮好!”他还随口许诺:让我们第一批住进这新车!难道如此而已?瞧他说得多么轻松、惬意!准是又有人告了密,把那个害人的符号
记进了我的越中档案里,
把我用方话弧
同别人牵在了一起。
敲打砍削声响成一片,
瓦刀、榔头上下飞翻。
墙里又砌上一道墙,
一间四室还要隔成几间。
休息,我们在灰槽旁吸它几。烟,
有人逗趣,有的在谈天。
我们等待着晚饭,盼着赏下来的
那碗“补助”汤,还加面包一片。
然而,在那边小林的后面,石墙中间,
在那牢房的黑暗洞穴里,
须知有多少无处倾诉的痛苦
深深地永远锁在里边。
唯有一条汽车路通到这里,
它是与外界的唯一维系。
路旁的电线杆在嗡鸣,
不久前才把它立起。
上帝啊,我们多么懦弱、
无能、没有骨气!
上帝啊,我们是一群
多么驯顺的奴隶!
真是奴隶!这不仅表现在我们慑于马克西缅科少校的威胁而尽量把石墒砌得整齐,把洋灰抹得尽量平整,好让将来的囚犯们不容易把这墙破坏掉,而且还表现在尽管我们连定额都没有完成,但还是给我们砌石班发了补助粮,我们也确实吃掉了,没有把它往少校的脸上摔。而我们的同志,沃洛佳·格尔舒尼,就被关押在加强管制工棚的已经建成的一间小屋里。没有犯任何错误的伊万·斯帕斯基由于档案里的一个什么记号也被关进了惩戒班。我们中间将来还会有许多人要住进这个叫做“加强管制工棚”的监狱,可我们现在却正认真地、牢固地砌造它。就在我们用石块和灰浆忙碌建造监狱的时候,草原里传来一阵枪声。不一会儿,一辆乌鸦车开到离我们不远的岗楼。(这是警卫部队本部用的一辆真正的黑乌鸦囚车,车身上并没有漆着哄骗傻瓜的大字“请喝苏联香槟酒!”)从囚车里推出了四个人,都已被打得满身是血;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另一个被士兵在地上拖着。只有伊万·沃罗比约夫恨恨地傲然走在最前面。
四个企图逃跑的囚犯就这样穿过了我们的脚手架,从我们脚下被带过去,带进了左边那个已建成的加强管制工棚。
我们呢?我们仍在继续砌石,建造监狱……
逃跑!绝望的挣扎!身上没有平民穿的衣服,不带食物,两手空空就想穿过枪弹纷飞的营区,跑进那没有水草、没有树木的无边草原去!这甚至不能说是一种谋划,它简直是挑战,是一种骄傲的自杀。我们中间那些最坚强最勇敢的人是敢于进行这样的反抗的!
但是,我们呢?我们的继续砌石,建造监狱。
我们纷纷议论起来了。这是一个月内发生的第二次逃跑事件。第一次也没有成功,不过那次确实太笨了。外号叫“大肚皮”的瓦西里·布留欣、工程师穆吉亚诺夫和一个原波兰军官,三个人都在机械制造厂劳动。他们节约下一点食物,偷偷在厂房的一间屋里挖好了个一立方米大的坑,藏到里面去了。他们把坑顶盖起来,天真地指望警戒人员会在傍晚收工后像往常一样撤走,那时他们就可以逃跑。但是,收工时发现人数不够,但四周的铁丝网完好无损。警戒部队没有撤走,继续日夜守卫着工厂。这期间搜索的人带着军犬在隐藏者的头顶上走来走去,他们三人就把浸了煤油的棉花塞到坑顶盖子的缝里,破坏军犬的嗅觉。总共只有一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