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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拉格群岛-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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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纸第一类是墙报,手写的,第二类是大印数的。两类报刊都拥有一些鞭挞(犯人们的)缺点的无所畏惧的劳改营通讯员,这种自我批评受到领导的鼓励。至于领导自身对这种劳改营自由报刊的重视程度,德米特拉格的第四三四号命令中的一句话就可以说明:“极大部分短评没有得到反应。”——报纸还刊登突击工作者的相片。报纸作指示。报纸揭发问题。报纸还阐明阶级敌人的动向——以便给予他们以更沉重的打击(报纸——契卡行动科的优秀合作者!)。一般说,报纸反映着劳改营的生活进程,它对后代子孙是不可估价的证明材料。 
  举例说,阿尔汉格尔斯克关押所的报纸在一九三一年给我们描绘了一幅犯人生活的富足兴旺景象:“痰盂、烟灰缸、桌子上的漆布、无线电广播装置、领袖们的肖像和墙上宣传党的总路线的鲜明标语……——这就是被剥夺自由者所享有的应得果实!” 
  啊,多么昂贵的果实!这在被剥夺自由者的生活中是怎样反映出来的?还是这个报纸在过了半年以后写道:“大家齐心协力、干劲十足地开始工作……生产财务计划完成率提高了……伙食却减少和变坏了。” 
  咳,这没有关系!这恰恰是没有关系的!后者——是可以纠正的。 
  这一切都消失到哪里去了呀?……哦,地球上一切美好的和完美的事物寿命多么短促!这种紧张而有朝气的乐观的旋转木马式的教育制度往哪里去了?!而这种教育制度是来自先进学说的基础,它曾许愿说,再过几年我们国内就不会有一个罪犯(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三十日特别有这种感觉)。突然,冰川期到来了(当然是很需要的,完全必要的),——于是,各类创新的柔嫩花瓣纷纷凋落了。突击运动和社会主义竞赛消散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劳改营的报纸呢?突击、捐献、认购和星期六义务劳动呢?文化委员会和同志审判会呢?扫盲和职业技术训练班呢?当已经下令把扬声器和领袖们的肖像从隔离区里收拾掉的时候,这又算得了什么!(痰盂也不摆了。)犯人们的生活马上黯然失色了!它马上倒退了几十年,失去了最重要的革命监狱成果!(但是我们毫不反对;党的措施是非常及时的,完全必要的。) 
  有艺术性的有诗意的标语形式已经不受重视,标语变得非常简单:完成!超额完成!当然,谁也没有直接禁止美学教育,禁止缪斯飞翔遨游,但它的可能性大大地缩小了。拿沃尔库塔的一个营区为例。九个月的冬天结束了,三个月的凑凑合合、可怜巴巴的夏天已经来临。营区的讨厌而肮脏的外观使文教科长心里疼痛。在这样的条件下罪犯不可能真正地去思考他自己置身于外的我们那个制度的完美。于是,文教科就宣布几个星期回义务劳动。犯人们在空闲时间兴致勃勃地做“花坛”——不是用什么花草,这里什么也不长,而是干脆在毫无生意的小土丘上巧妙地铺砌苔藓、地衣、碎玻璃、卵石、炉渣和碎砖,以代替花卉。然后在这些“花坛”四周设置抹灰泥用的板条做成的栅栏。虽然效果不像高尔基公园里的那样好——但文教科对此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你会说,过两个月一下雨就会把一切都冲掉。冲掉又怎么啦。明年重新再做就是了。 
  还有,政治谈话变成什么样子了呢?翁日拉格第五独劳点里,从苏霍别兹沃德诺耶来了一名宣讲员(这已经是一九五二年了)。下工后把犯人们赶去听讲演。这个同志虽然没有受过中等教育,但能在政治上完全正确地作需要而及时的讲演:“关于希腊爱国者的斗争”。犯人们昏昏欲睡地坐着,一个躲在另一个的背后,毫无一点兴趣。宣讲员讲述爱国者们受到的可怕迫害,讲到希腊妇女们含着泪给斯大林同志写了一封信。讲演结束了,一个从里沃夫来的带点傻气但又颇为狡猾的女犯舍列梅塔站起来问道:“首长公民!请您说:——我们可以给谁写呢?……”这一来,说实在的,已经把讲演的积极影响化为乌有了。 
  文教科保留下来的改造和教育工作形式有这样一些:在犯人给长官的申请书上注明完成定额情况和他的表现;给各房间分发经过检查的信件;合订报纸共藏起来免得被犯人卷烟抽掉;一年三次举行业余文艺表演;设法给美术家们搞来颜料和画布,以便他们能装饰营区并为长官们的私邸画画。稍稍给行动特派员一点帮助,但这是非正式的。 
  在此种种以后,无怪充当文教科工作人员的不再是一些主动热情的指导者,而更多的是一些傻头傻脑、死气沉沉的角色。 
  哦!还有一项重要工作:管理信箱1有时把它们打开,取出信件,重新关上——这是一些漆成褐色的挂在营区内显眼地方的小箱子。箱子上分别写有:“致苏联最高苏维埃”,“致苏联部长会议”,“致内务部长”,“致总检察长”。 
  请写吧!——我们有言论自由。至于该送到哪里,该送给谁,这由我们来解决吧。这里有专门阅读这些东西的同志。 
  投进这些箱子里的是些什么呢?赦免申请书? 
  不仅有这种东西。有时还有告密情(初出茅庐者写的)——文教科自然会分清,它们不是往莫斯科送的,而是该拿到旁边的办公室去的。还有什么呢?没有经验的读者就猜不到了!还有——发明!非常伟大的发明,这种发明应当使现代的整个技术根本改观,至少可以把发明者从劳改营里释放出去。 
  在普通的正常人中间,发明家(诗人也一样)要比我们猜想到的多得多。在劳改营里他们更是多不胜数。要想法脱身出去呀!发明活动是一种不受子弹和毒打威胁的逃跑形式。 
  在上下工的时候,在抬担架和挥丁字镐的时候(找不出别的更合式的时间),这些尤拉纳斯女神的侍从们蹙着额头,努力在发明什么足以使政府吃惊和燃起它的贪欲的东西来。 
  从霍夫林诺劳改营来的列别杰夫是一个无线电报务员。他的发明已经遭到回绝,无需保密了,所以现在向我透露说,他发现了罗盘针在蒜味影响下的偏离效应。由此他发现了用气味调制高频振荡的途径,用这个方法可以实现气味的远距离传输。然而,政府人士不认为这个方案有军事上的好处,不感兴趣。就是说,没能得手。你或者留下来继续受罪,或者再想出点什么更好的名堂来。 
  有的人,虽然很少见,——突然被带走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自己不会解释,不会说出来,免得把事情搞坏,而在劳改营里则谁也猜想不到,为什么正是把他带走了,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有的永远消失了,有的过些时候又被送了回来(他现在也不会说,免得被当成笑柄。或者故意放出一层浓厚的烟幕。这是合乎犯人们的性格的:用讲故事来抬高自己的身价)。 
  但是,我这个在天堂岛屿呆过的人,曾看到过导管的另一端:发明送去的地方,以及在那里是怎样阅看的。这里我允许自己使这本不愉快的书的耐心读者稍稍开开心。 
  有一个叫特鲁什里亚科夫的,过去是苏军中尉,在塞瓦斯托波尔受震伤后,被抓去当了俘虏,后来在奥斯威辛呆过,这一切经历使得他的神经似乎有点不正常。他从劳改营里提出的某种设想颇能引起上面的兴趣,因而被送到供犯人工作的科学研究所(即“沙拉什卡”)。在这里他成了真正的发明喷泉,长官们刚否定了他的一项发明——他马上就提出第二项。虽然他没有把任何一项发明搞到计算的程度,但他是那么充满灵感,气度深沉,不苟言笑,眼光富有表情,所以人们不仅不敢怀疑他在搞欺骗,而且我的一个朋友,一位很严肃的工程师坚持说,特鲁什里亚科夫以其思想深度来说,可以说是二十世纪的牛顿。诚然,我并没有注意他所有的想法,但有一次他接受了研制他本人提出的雷达吸收器的任务,他要求得到高等数学方面的帮助,我被作为数学家派到他那里。特鲁什里亚科夫对任务作了这样的说明: 
  为了使飞机或坦克不反射雷达波,它应当拥有某种用多层材料(这是什么材料,特鲁什里亚科夫没有告诉我:或是因为他自己还没有选定,或是因为这是发明者的主要秘密)做的覆盖物。电磁波在这些层的边界上经过前前后后多次折射和反射,应当失去自己的全部能量。现在我的任务是,虽不知材料的性能,但应当利用几何光学定律和我所能用的任何其他手段来证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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